死亡线上按下快门,这些摄影师活下来全凭运气
摄影师:Greg Marinovich
地点:索韦托 (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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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我见到了一个人被殴打致死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领略到真正的暴行,而我现在还为当时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怀歉疚。“不许拍照,”有人喊道。我说行,只要你们停止杀人我就不拍。而他们没有。
当这个人身上着火后,他开始狂奔。
我调整构图准备拍摄下一张照片时,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冲入了镜头,挥舞着大砍刀铡向燃烧着的头颅。
我试图忽略掉人肉燃烧的味道多拍了几张照片,浑然没有意识到这帮暴徒随时可能围向我。
受害者的哀鸣渐弱,到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停止。我回到车里,开过第一个路口,开始大声嚎叫。
我时常在照片中看到自己的罪恶。我曾在南非工作了很长时间,其中三次中弹。第四次中弹是在1999年的阿富汗,那是我最严重的一次。
至此,我决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十九个月之后,我遇到了自己的妻子。
摄影师:Tom Stoddart
地点:萨拉热窝(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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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战争大片式的作品完全没兴趣,我在意的是记录人们在战争阴影下的生活。
这张照片拍摄于萨拉热窝有名的狙击点,街上每天回响着狙击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亡魂不计其数。人们想从街道的一边去往另一边只能用跑的,隐藏着的塞尔维亚狙击手随时可能对他们开枪。
生活在战火下的人们谁敢说自己不害怕,萨拉热窝是我多年工作经历中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我能够离开,但居住在萨拉热窝的人们不能。
而最不可思议之处在于萨拉热窝离伦敦很近很近,近到只需要一两个小时你就能站在希斯罗机场的大厅。
而那里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打算去滑雪,有的打算去加勒比度假,而我只想仰天长啸,用照片展示不远处战火弥漫的生活。
摄影:Ron Haviv
地点:波斯尼亚(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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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这些军人是塞尔维亚军阀阿尔钦的手下,刚刚枪杀了一位穆斯林屠夫以及他家人。
我曾经给阿尔钦和他的小老虎拍摄过合影,因此他允许我随同他的部队拍摄他所下达的“使命”。
尽管这些士兵们曾警告我不许拍摄,但我对自己发誓我必须带着照片离开这里,证明这些事情曾经发生。
后来一次我拍摄部队杀人画面时,被阿尔钦抓个正着。
他说这些照片必须交给他冲洗,他会把自己觉得不满意的留下。我把前几天拍摄的胶卷藏在了我的口袋里,心中盘算,如果我极力维护相机中的胶卷兴许他就不会猜到我身上还有。
不久后这些照片被公诸于世,阿尔钦在一次采访中说,“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够喝到他的血。”
他把我放在了他的死亡名单上,为此我花了八年时间逃过他的猎杀。最终这些照片成为海牙国际法庭指证其罪行的明证。
摄影师:Eric Bouvet
地点:车臣(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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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跟随一支俄国特种部队行动,他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不用其极。
我目睹他们的一切暴行,却阻止不了他们。
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个清晨,头天晚上的激烈交火交火造成四人死亡,十人受伤。我们出发时一共有六十个人,回来时只剩下三十个,几乎个个带伤。我活下来算是幸运。
晚上起夜时我发现身边四米远的地方就躺着一名车臣武装分子的尸体。
当阳光出现,我拍下了这幅照片。
这是我看到的第一幕场景。这个头上绑着绷带的人在昨天失去了他的朋友,这让他整夜都没有入睡。而这一切只有我一人见证。
摄影师:Gary Knight
地点:伊拉克(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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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位于迪亚拉桥头,当时海军陆战队员们必须拿下这个据点才能继续进军巴格达。
画面中看到的是先头部队,正是他们拉倒了萨达姆雕像。
伊方向我们展开了猛烈的炮火攻击。一波接着一波的开火令人恐慌,有一枚炮弹正中坦克,如果这枚炮弹越过坦克那么一点点,被击中的可能就是我。
本能让我想躲起来,但我却不能这样做。只要动起来,就能克服恐惧。
和平民及士兵们的压力比起来,我的算不了什么。
我来或者不来是无所谓的,他们却别无选择。
摄影:Marco di Lauro
地点:伊拉克(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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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照片拍摄于我职业生涯中最危险的一刻。
当时我和两个试图冲入房间的海军陆战队员站在一起,第一个海军陆战队员把房门踢开后,照片中你看到的这个男子将一枚手榴弹扔在了他身上。
还没走近大门的我被外墙救了一命。第二名海军陆战队员冲进房间击毙了这名伊拉克人,我紧随其后进入房间拍摄了这张照片。
我28岁开始干这一行,今年已经40。
在你还年轻的时候,总认为自己打不死。但如今,我能接受的冒险行为已经大不如前。我越来越怕死,害怕冒险。不过我还会继续干这一行,只是会更加小心。
摄影:Ashley Gilbertson
地点:伊拉克(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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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曾经最惊险的遭遇。
我与海军陆战队的一支先行部队同行,结果被叛军包了饺子。
我和四十名海军陆战队员沿着一条街道飞奔撤退,躲进一处伊斯兰文化中心,其间不时有子弹贴着我的脸颊飞过。
我想,就算今天把命要交代在这儿了,也要把工作干好。
拍下这张照片时,图中的士兵正在大叫,“别他妈给老子拍照片了!”
大多数时候,战地摄影作品时会有种好莱坞大片中演绎中的战争现场。只有少数照片能让你体会到战争有多么糟糕,有多么绝望与紧张。
我喜欢这张照片,尽管它不那么清晰,构图也不理想,甚至你不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实际情况正是这样——现场就是这样混乱。
摄影师:Shaul Schwarz
地点:海地(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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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是血,脑浆,我大叫,颤抖,我惊恐万状地跑到车里,我已经一团糟。”
摄影:Adam Dean
地点:巴基斯坦(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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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这张照片时我基本还是个菜鸟。刚刚研究生毕业,认为自己应该去巴基斯坦拍摄当地的选举。
两个月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刺杀贝布托的事件,这预示了拍摄的危险性。
果然,当时我离贝布托只有十五米距离,突然响起一阵枪声,接着就是猛烈的爆炸。我十分恐慌,自己从未见到过尸体,这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测试,看看我是否具备这项工作所必须的素质。
在我靠近爆炸现场的过程中,内心一直在斗争着。爆炸中心的血泊里,躺着至少十数具肢体不全、血肉横飞、几乎化为焦炭的尸体。
我必须考虑取景构图,才能避免画面太过血腥。
我今年33岁,我不希望自己在这个行业终老,但我知道也许有人愿意。
摄影:John D McHugh
地点:阿富汗(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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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中弹前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我在美军努尔斯坦的部队拍摄了五周时间后,接到指令去帮助在附近遭遇伏击的一支小分队。路边到处是躺着的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挣扎。塔利班从高处向我们开火。我躲在一块石头后面,能清楚听到子弹击中石头的声音,脑子里不停骂着“我操!我操!”
我们看到一辆悍马,跑了过去。结果一下子被两面的火力夹击。当时我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被击中。头上不住的有子弹飞来飞去,就像马蜂窝被捅了一样。在他们火力的压制之下,我们只能看着狙击手将队友们一个个除名。
子弹击中了我的肋骨并从后下方穿出,感觉就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我倒在地上,挣扎着躲到另一块石头后面。前方创口看起来只有一枚硬币那么大,但后面的伤口尺寸超过了我的巴掌。在难忍的剧痛中,我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然后我又开始担心如果没有死,只是残废了怎么办。是不是还不如死了更好?我的脑袋乱成一团,我继续想着“操,不要这样啊!”
足足过去25分钟后才有人过来搭救我。我的相机掉在地上,在他们拖走我的同时我也顺手拖走了自己的相机。回到基地后,一位医生惊叹道,“天啊,我能一眼看穿你。”当我知道自己能康复的消息后,我告诉我女朋友我决定回家,再也不干这件事了。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但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件工作也同样危险。
我热爱自己的工作,但中弹这件事让我更加重视生命。两个月后,我向我的女友求婚,而去年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摄影:Julie Jacobson
地点:阿富汗(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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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场面很乱,一群酩酊大醉的士兵急于找到发泄的途径。
我看到三个士兵站在路上一边抽烟,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枪。突然我看到另一个人嘴里叼着刀子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抓着一只断手,就像握住一块奖牌。
士兵们看到这一幕笑了,纷纷朝天鸣枪。我下意识的举起相机拍摄。叼着刀子的士兵径直走向我,旁边的人围着我们开始喝彩。我心中默想,“别做任何危险举动,就把自己当做这场疯狂庆祝的一份子。”
当我回到旅店把照片展示给其它摄影师,他们反问到,“你有没有意识到他们可能杀了你?”。
多年后,每当我重新看到这张照片,我依旧会感到一股凉意。
我很恨这张照片,它展现了人类最丑恶的一面。
每当你卷入冲突之中,都能看到人类的斑斑劣迹。我们需要见证我们所做过的,以便能告诉下一代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用自己的照片进行这种记录,我会放弃自己的工作去开一家餐馆。
摄影师:Adam Ferguson
地点:阿富汗(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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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自杀性爆炸袭击后,我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摄影师之一。
现场一片狼藉,尸横遍地,火舌在建筑物的断垣残壁上肆虐。劈啪作响的火焰,断断续续的小爆炸,仍在倒塌的建筑物,至今我仍能感受到当时无限的恐惧。
硝烟还未散尽,随时可能有另一颗炸弹爆炸的危险。但我必须将恐惧放到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工作:关心事件进展并翔实记录。
随后,我看到这名从爆炸现场被救出来的老妇人惊恐地跑过被夷为平地的街角,我赶忙按下了快门。然而我并不能够去展现这件事会如何影响她的生活。随着爆炸现场被控制起来,我只能跑回办公室整理照片。
作为一名摄影师,我经常会感到无助。当医生、军人们在你身边各司其职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拍照,这样的痛苦令人寝食难安。
当我凭借这幅照片赢得荷赛时,我是难过的。人们为我的获奖而高兴,为我经历并捕捉的悲惨瞬间而喝彩。我只能说,欣慰的就是当摄影师的作品获奖,他所拍摄的故事就能被更多人了解。
摄影师:Jo·o·Silva
地点:阿富汗(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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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富汗待了一个多月后,我踩上了地雷。
当时我们正排成一行前进,我走在第三个。
在我落脚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金属的脆响,然后我就飞到了天上。
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当士兵们把我从杀伤半径中拖出来时,我拍下了这几张照片。我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而我必须记录下这一切。我旁边的士兵们大声呼喊着医生,我知道我的腿没了。
我接通了给妻子的卫星电话告诉她不要担心。当我回到医院,才感觉到疼痛。事后的感染差点几次要了我的命。
我是极少数整天在伊拉克摸爬滚打的摄影师,所以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人们认为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找刺激。其实这么做意味着艰苦的工作和无尽的孤独。真要找刺激,不如去当消防队员。我不想撒谎。
世界需要面对这些影像。如果我还能站起来,如果我还能借着假肢站起来,我还会回到战火硝烟之中。我希望自己此刻能站在利比亚的枪林弹雨之中,过去对我没有半点阴影。
摄影师:Lynsey Addario
地点:利比亚(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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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利比亚呆了两周多时间,拍摄当地紧张的局势,拍下了很多诸如此类缺乏经验的起义军遭受机关枪和迫击炮猛烈袭击的照片。
3月15日,我和其它三名记者被卡扎菲的军队抓获。他们把我们推倒在泥水里,用枪指着我们,我们害怕极了,求他们放一条生路。没想到,他们开始猥亵我,摸我的胸部和屁股。最后把我们捆在一起,蒙上眼睛,在一处又一处辗转了六日。
开头三天他们非常粗暴,我的脸被狠狠打了几次,猥亵更是从来没有停止。当时,我甚至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当军队的人把我们扔在一边时,我们被捕的三个人聊过如果能逃出去后各自的打算。我说也许我会选择怀孕。
2004年我在伊拉克的费卢杰被绑架,后来被幸运放走。结婚前几周,我驾驶的车失控。我也曾想过是否要继续做这份工作,我怀疑这份职业带给我的是否抵得过让家人承担的辛酸。
当我们最终获释时,我觉得一切好极了,活下来的喜悦让我产生了永远会认为这份工作冒险的冲动。但几周后,传来了我的同行遇害的消息,这让我重新陷入混乱——这份工作需要的不止是技术,还有很多很多运气。
摄影师:Mads Nissen
地点:利比亚(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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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艾季达比耶被攻陷后,我迅速赶往了当地。
当时起义军占领了那儿,群众开始狂欢,朝天鸣枪。
卡扎菲拥护者的尸体遍地都是,随着日头见猛散发出腐败的异味。
坦克上燃烧着熊熊大火,我很担心它随时会发生爆炸。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跳上了这辆正在燃烧的坦克。我对坦克没有兴趣,但这个人吸引了我。我希望表现出每个人重获新生时的那种喜悦感,而一幅恰好吻合的画面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尽可能靠近,离坦克只有几米距离,开始狂拍一气。脑中默数到五,立马转身就走。
我见到了太多四分五裂的尸体,而我并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我并不能让自己太过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