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穆斯林与泉州港的盛衰
泉州港是我国唐宋四大海港之一,逮及元代,它更超越广州港,成为世界两大商港之一,以“刺桐港”蜚声海内外。明清以来,它却逐渐衰落,下降为地方性港口了。
对泉州港盛衰原因,许多中外史家写了论著,从各方面进行研究。但对来泉的阿拉伯穆斯林与泉州港盛衰的关系,似乏专文作较系统深入的论述。我们认为研究这个问题,对加强中阿友谊和从中阿关系的角度探讨泉州港的盛衰,是有科学价值和现实意义的。拙文拟就此作一初步研讨。
一、唐宋元时期阿拉伯商人独擅中西海交贸和骤至泉州港的原因
自唐玄开元六年(718年),泉州府治迁徙至今鲤城区並置晋江县后,中经晚唐、五代、两宋到元朝的600多年间,泉州因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成为“人文鼎盛”之邦及我国与世界“梯航万国”的最大商港。13至14世纪的穆斯林史学家、伊朗人火者拉施特丁,叙利亚人阿伯尔肥达,元世祖时来华的意大利威尼斯旅行家马可.波罗和摩洛哥旅行家伊本.巴都他,都在他们的游记中描绘“刺桐港”的繁荣景象,誉称它是世界最大的商港之一。据南宋赵汝适的《诸蕃志》记载,当时与泉州港有贸易关系的国家和地区57个;元代汪大渊的《岛夷志略》记载增至98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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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元时期,这些国家和地区中,阿拉伯帝国本土及其属国波斯(伊朗)、埃及、叙利亚等,与泉州往来频繁,关系密切。原因何在?
7世纪初至8世纪初,阿拉伯帝国建立与对外扩张,成为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封建大帝国。8世纪中期至9世纪中期的100多年间,阿拔斯朝统治时期是阿拉伯帝国最繁荣强盛的时期。这时帝国停止对外扩张,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农业方面:封建生产关系确立,农民投身农田水利建设,修复和新开的河渠纵横交错。帝国境内的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泽拉夫善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南部,波斯湾东部沿岸,大马士革近郊等四处,号称“地上天堂”。埃及的尼罗河流域土地肥沃,农产丰饶,是鱼米之乡。手工业方面:名产有大马士革、库法的缎绢,叙利亚的玻璃制品,布哈拉的毯子,巴格达的毛棉织品、香水、珠宝等。商业方面:阿拉伯人善于经商,足迹遍及亚、非、欧。巴格达是政治中心、工商业城市和中西水陆交通的要冲与中转站。它舟车辐辏,辟有专卖中国货物市场,阿拉伯运到泉州的香料、药物、珠宝就有17种之多。
唐宋元时期,与泉州港城关系密切的一些南洋国家地区,各方面都不如阿拉伯。如越南经历战乱,政权不巩固;柬埔寨分裂后才重新独立;印尼处于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过渡时代,苏门答腊南部的巨港(旧港,今渤淋邦)兴起三佛齐(室利佛逝)奴隶制国家。三佛齐与马来半岛相对,是东西海上交通必经之地,物产富饶,和中国、印度、阿拉伯、南洋各地贸易很兴盛,是当时南洋最富强的国家,中阿海交贸易的中转站。但9至11世纪,它却被印度南部一些国家所控制与征服。南宋周去非说:“诸蕃国之富盛多宝货者,莫如大食国(阿拉伯)。”(周去非《岭外代答》卷3“外国门”下“航海外夷”条)以上是唐宋元时期阿拉伯人骤至泉州港的主要原因。
二、唐宋元诸朝中国政府实行招徕阿拉伯等国商人的政府
唐朝起阿拉伯正式遣使与中国通好,651年至798年(永徽二年至贞元十四年)的147年间,阿拉伯使臣来唐30次。到了宋代,自968年至1056年(乾德六年至至和三年)的89年间,有17次。8世纪中叶阿拔斯朝兴起到15世纪(中唐至明中叶),阿拉伯在东西海交贸易中更占重要地位,中国的广州、泉州、扬州等港口城市成为阿拉伯人经常往来之地。他们传播伊斯兰教,贩来香料、药材、珠宝等货物,运回丝绸、陶瓷、茶叶等特产。尤以宋元时期,阿拉伯人更把中国的“四大发明”传到欧洲各地,促进欧洲经济,文化、科技的发展交流。
但唐中后期起,经五代、两宋至元代,西北战乱频繁,陆上“丝绸之路”日遭阻遏破坏,中国统治者和政府为追求舶来品和增加财政税收,对交、广、泉、明、扬等港口城市实行奖掖外贸,招徕外人,发展海上交通的开放政策,开辟“海上丝绸之路”。主要有下列几项:
1、对外商征收合理舶税,禁止敲榨勒索。唐文宗太和八年(834年)颁布上谕,诏令派节度观察使于岭南(主要指广州、交州)、福建(主要指泉州)、扬州对阿拉伯、波斯等外商“常加存问,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来往通流,自为交易,不得重加率税。”(《全唐文》卷75)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起,朝廷批准福建市舶司依广州市舶司之例,每年旧历十月遣发外舶回国时,“支破官钱三百贯文,排办筵席”,由市舶提举和州官“犒设诸国蕃商等”。(《宋会要辑稿》“职官”44之24)元代更是实行开国政策,元世祖至元十五年(1278年)农历八月,诏令唆都、蒲寿庚向诸蕃国宣布朝廷招徕之意,听“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元史》卷10“世祖本记”)南宋的泉州知州范如圭、颜师鲁、真德秀、汪藻、签判胡大正,通判林孝渊,市舶使赵崇度、章 等刚正廉洁官员,都能以身作则,严格执行中国政府的指示,禁止地方官员对外商非法加派捐税和敲榨勒索,保证泉州港城海交外贸的正常进行和迅速发展。(参阅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89“范公神道碑”;清乾隆《泉州府志》卷29;明万历(泉州府志》卷10;孙觌《鸿庆居士集》卷24“汪君墓志铭”)
2、授予外商和积极发展海外贸易的华商一定的官职,以示鼓励。南宋绍兴六年(1136年),泉州知州连南夫奏请:“诸市舶纲首,能招诱舶舟,抽解物货,累价及五万贯、十万贯者,补官有差。”阿拉伯商人蒲罗辛贩卖乳香达30万 ,纲首蔡景芳招诱船货,收息钱达98万 ,都各补授从九品“承信郎”官衔,赐予“公服履笏”。泉、广舶务监官抽买乳香,每达百万贯者,晋升一级。旋又鼓励华商入蕃兴贩,回国后亦依此推赏,並支给彩银。中外商人沾此恩幸者颇多。(《宋史》卷185“食货志”下,7“香”条;《宋会要辑稿》“蕃夷”4引《中兴会要》)最典型的是,南宋末起用阿拉伯富商蒲寿庚平定海寇,授他福建市舶使。元朝又借重他的势力,兵不加衄地占领泉州城,让他总诸蕃互市。(《宋史》卷47“瀛国公本纪”)
3、设置市舶司等外贸海关机构,负责征收舶税和接待贡使外商。唐朝后期,泉州设置“参军事四人,掌出使导赞”,(陈懋仁《泉南杂志》卷上)当是泉州最早的市舶机构。旧例:来泉州外商要先到广州纳税,很不方便。宋代以来,随着泉州港地位日渐赶上广州港船舶税增多。为了“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宋史》官志”7)北宋元祐二年(1087年),泉州正式设置市舶司,与广、杭、明並称为三路市舶司,这是泉州海交外贸史上的划时代性事件。元朝至元十四年(1277年),泉州继续设置布舶司。它除负责迎送贡使、外商和祈风送舶外,还负责抢救海上失事的船只,尊重外来居民的风俗习惯,並给予经商传教的自由,客观上促进中外海交贸易和友好往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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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捕缉海盗,加强海防,保证中外海交贸易的安全进行。南宋末,泉州常受来到台湾的菲律宾土人毗舍耶的骚扰破坏,外舶不敢前来。乾道年间,知州汪大猷大力捕缉海盗,遣将分屯海防要塞。(楼钥《攻媿集》卷88“赠特进汪公行状”;《宋史》卷400“汪大猷传”)嘉定年间,海贼作乱,进逼泉城。知州真德秀亲授方略,擒获海贼。“遍行海滨,审视形势,增屯要害处,以备不虞。”(《宋史》卷437“真德秀传”)
5、正确处理华人与外来居民的关系。宋元时期,外商来泉居住者日多,出现“民夷杂处”的混乱情况,成为“四难”之一。(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卷62;楼钥《攻媿集》卷88《赠特进汪公行状》)宋朝正确处理华夷关系,如广州外国人集中居住,辟“蕃坊”,置“蕃长”,管理“蕃坊公事”,“招邀蕃商”(朱彧《萍州可谈》卷2)泉州外国人很多,集中居住,虽不见设置“蕃坊”、“蕃长”的记载,但当有类似的机构和官员。严明的泉州官员,都能公正处理华夷纠纷事件。过去外国居民与华人殴斗,如打伤华人,赔牛赎罪。泉州知州汪大猷说:“安有中国用岛夷俗者?苟在吾境,当用吾法!”外国人“始有所惮,无敢斗者。”一次驻兵抓到一群真腊商人,误为毗舍耶海盗,汪即释放他们,赔礼道歉。(楼钥《攻媿集》卷88“赠特进汪公行状”;《宋史》卷400“汪大猷传”)中国政府还规定,外商在我国死后,遗产由其子孙继承;经历5世,如无子孙,财产才由市舶司代管。这既维护了我国的国格尊严,又保卫了外人的合法权益,招引更多外商来华贸易。
在中国政府的招引下,阿拉伯、波斯的穆斯林商人成千上万地接踵来泉,大都聚居于城南濒海沿江一带,出现了“回半城”的盛况。伊本.巴都他在游记中说:元代在泉的阿拉伯商人领袖,有开才龙人白儿罕乌丁、塔伯利资人夏立甫乌丁等。(张星烺《泉州访古记》)明永乐五年(1417)颁布的保护伊斯兰教寺和穆斯林信仰自由的刺谕碑,至今仍嵌立在泉州通淮街清净寺中。来泉的阿拉伯人、波斯人等,和泉州人民一道,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开发繁盛的泉州港。
三、阿拉伯商人和伊斯兰教士对发展泉州港海交外贸和经济文化的贡献
1、协助中国政府招徕外商,发展、繁荣与保卫泉州港的海交外贸。唐宋元时期,阿拉伯商人运来泉州的香料、药物、珠宝等,运去泉州的丝绸、陶瓷、茶叶等名产。绍兴六年(1136年),南宋朝廷批准泉州知州连南夫的奏请,授给发展中阿贸易有功的阿拉伯商人蒲罗辛以“承信郎”的官职。自此,阿拉伯商人来泉日增,最著名者是蒲寿庚家族。

蒲寿庚像:色目人,阿拉伯穆斯林
蒲氏先世寓居古城经商,因航海遇风涛,“惮于往来”,请求其占城国王准其侨居中国,“以通往来之货”,加之宋廷“方务招徕,以阜国计”,乃于南宋初年徙居广州,“总诸蕃互市”,成为广州最大的富商。(岳珂《桯史》卷11“番禺海獠”;何乔远《闽书》卷152)
约在泉州港即将逐渐超越广州港城的南宋嘉定六年(1212)或绍定年间(1228–1233年),蒲寿庚之父蒲开宗徙居泉州,(岳珂《桯史》卷11“番禺海獠”;陈自强《蒲氏研究二题》,1983年泉州史学术讨论会论文)揭开蒲家经济、政治生涯的新时期。泉州东南涂门外滨海的法石,是扼晋江下流和后渚港一带的水陆交通要道 ,外人聚居点之一。德化的《蒲氏族谱》记载,蒲家徙泉后便定居法石,作为“故乡”,大力发展阿拉伯的传统商业—香料和海交贸易事业。开宗有子二人,长寿 多谋,次寿庚勇武,都能继承与发展大业。
浙闽澳海面,自古为海寇之窟,邀戳船只袭击海港,破坏海交贸易,南宋就发生六七起。蒲寿庚因其兄蒲寿 之助,为南宋剿平海寇有功,“累官福建安抚使兼沿海都制置使”景炎元年(1276年)“授福建广东招抚使,总海舶,”(何乔远《闽书》卷152)兼 管海防与民政。有了雄厚的商业资本、平定海寇的功勋和显赫的官位,蒲寿庚拥有更加优越的海上贸易条件和势力,其家经营的香料和海舶的规模更加巨大,他在泉州城东南海滨三十六都建造望海楼,“以望海舶”。(黄仲昭《八闽通志》卷73)解放后,文博海交部门调查,蒲氏后裔至今仍经营香料;1974年后渚港发掘一艘南宋末满载香料的木帆商船,当与蒲家香料业有关,(庄为玑《泉州宋船香料与蒲家香业》,(载《厦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78年2、3期)即可为证。
蒲家徙泉兴盛之时,以成吉思汗为首领的蒙古族正崛起于北方,经过长年征战,到13世纪30年代,已占领中国塞北地区。1271年(元至元八年),元世祖定鼎大都(北京),发兵南侵,1276年攻陷监安,南安实际灭亡,中国基本统一。蒲寿庚虽然残杀许多在泉的南外宗正司赵宋皇族和淮兵,献城降元,但却避免泉州港口城市的一场严重战争破坏,使它的海交外贸得以继续发展,进入全盛时期。

蒲家在泉州的法石街定居
由于蒲寿庚的招徕,元代阿拉伯等国商人来泉贸易者猛增。如佛莲非常富有,每年“发海舶八十艘”,死后其家有“珍珠一百三十石”,其他货物和债券账簿还不计在内。(周密《癸辛杂识》卷下)一个施那帏城(今波斯湾的法耳士城)商人“富拥巨万”,“资乙于蒲”。(岳珂《桯史》卷11“番禺海獠”;日本桑原陟藏《蒲寿庚考》页115)至大元年(1308年)来泉的另一阿拉伯商人马哈丹,先后进贡建造宫殿的异木沉檀、珍异、宝带、西域马等。(《福建通志》、《文献通考》)。
蒲寿庚因掌握泉州乃至闽澳海交外贸大权,成为“亦官亦商”的阿拉伯豪富,故史书说蒲家于宋元之际“擅番舶之利三十年。”(陈自强《“蒲寿庚宋末提举市舶三十年”说考辨》,载《中国史研究》1983年第1期)
2、传播伊斯兰教,创建清净寺,把阿拉伯的建筑雕刻艺术引进泉州地区。伊斯兰教何时传入泉州?有隋朝的开皇年间、大业年间,唐朝的武德年间、贞观年间、永徽年间等各种说法,流行的是何乔远《闽书》“方域志”的“武德年间说”。证据:即穆罕默德的徒弟“三贤”、“四贤”于武德年间来泉传教,卒葬泉州东门外灵山;灵山圣暮的结构属唐初风格。对此学者争论纷纭,至今尚无定说。我们认为:永微以前,泉州府治尚未迁徙于今鲤城区。如这以前伊斯兰教已大规模传入泉州,教寺应集中在旧府治即今南安丰州一带,教士死后,也必定葬于丰州附近,不会远葬到当时还是偏僻的灵山。可是迄今为止,在南安丰州一带从未发现伊斯兰教寺院遗址和穆斯林的墓葬。再者,何氏《闽书》对圣墓的记载没有注明史料来源,有迷信荒诞的记载,不大可信。我们认为灵山圣墓的两个穆斯林死者,当是赵汝适《诸蕃志》“大食国”条所说的,侨居泉州阿拉伯施那帏商人“作丛家于城外之东南 ,以掩胡贾之遗骸”的两名南宋时来泉的有德行的穆斯林,何氏托之名为“三贤”、“四贤”。伊斯兰教开始大规模传入泉州,应在唐玄宗开元六年泉州府治迁徙于今鲤城区后,才有可能。
随着伊斯兰教的传入,教士们便开始在泉州建造伊斯兰教寺。有人说,唐天宝年间泉州已有清净寺。但当时泉州“子城”很小,寺必建在城外。但无史志记载和遗址可寻,只能作为一种传说资料。元至正十年(1350年)三山(福州)吴鉴的《清净寺记》说,元朝泉州伊斯兰教寺“增为六、七”。最近有人戡察考证,即是北宋的通淮街的艾苏哈卜大寺(圣友寺,1009年),南宋的南门的清寺(1131年)、通淮门外津头埔的也门教寺(12世纪),元代的南门的穆罕默德寺,东门外东头乡的纳希德重修的寺,无名大寺门楣建筑石刻。除艾苏哈卜大寺是泉州现存最早的伊斯兰寺外,其他全部废弃了。(庄为玑、陈达生《泉州伊斯兰教寺址的新研究》,载《泉州文史》第4期)
现在经过元、明重修的泉州东隅的艾苏哈卜大寺,被列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与城西巍峨的开元寺、东西塔遥相辉映,给历史文化名城泉州增添大观,吸引历代无数中外旅客学者前来参观考察研究。这是阿拉伯穆斯林发展泉州宗文化艺术的一大贡献。
3、倡办慈善公益事业,襄助修建泉州城垣。宋元时代,阿拉伯穆斯林们成千上万地集中寓居于泉州最繁华的城南一带。他们除了传教经商,“大有益于互市”外,(林之奇《拙斋文集》卷15“泉州东坂葬蕃商记”)还“轻财急义”,兴倡许多慈善公益事业。为了使侨居老死泉州的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死后有葬身之地,他们购买墓地建“义冢”。如上述南宋时来自施那帏城的一个阿拉伯商人“轻财乐施,有西士习气,作丛冢于城外之东南隅,以掩胡贾之遗骸。”(赵汝适《诸蕃志》卷上“大食国”条)
寓泉的阿拉伯商人、教士、侨民,还以其雄厚的资财,从事泉州建设事业,襄助地方当局解决困难。如南宋淳熙年间,泉州奉命造舰,防备海寇。晋江知县林湜苦乏经费,想辞官。“诸蕃寓居者义之,咸助其役,舰就而民不知”,(乾隆《泉州府志》卷29;叶适《水心先生文集》卷19“林公墓志铭”)免除泉州人民的一次额外负担。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要修建泉州砖构城垣,知州邹应龙“以贾胡簿录之资,请于朝而大之,城始固。”(明万历《泉州府志》卷4)这促进了泉州港的发展,加强中外人民的友谊。以上两项公益事业,史籍虽无明确说明阿拉伯人参与,但当时泉州阿拉伯人很多,可以推断他们必定是主要的参与者。蒲开宗徙泉,先后于淳祐三年、六年重修泉州北效外河市乡的濠溪桥和长溪桥。(《福建通志》卷3“津梁志”;乾隆《泉州府志》卷10)
由定居泉州的阿拉伯、波斯穆斯林与汉族通婚而形成的泉州回族,都能大力提倡公益慈善事业。史载明洪武年间,由泉州法石穆斯林迁居惠安白奇乡的郭仲远,“好施与,而或困乏、不责其偿。地连海埭,不时垫溺,捐金珠而造石桥,以济人之涉者。有傭砌石路,约三百余里,以利人之行者。乡邻死无所归,公则施以棺木,而殡殓之……周围山界听人埋葬,不责以资。创置荡所,恣都人朝夕取给,赖以资生,不计多寡。”(《白奇郭氏族谱》“仲远公行实”)明代晋江湮浦埭,旧为堤防蓄水,灌溉永福诸田。乡中富人引灌自家田地,作为自利,水道断绝,稻禾枯死,乡民怨恨。丁姓回族丁仁庵率众告官修建,使水渠复其故道,“民沾其余波”。泉州滨海田地靠陂塘沟浦灌溉,以后湮寒溃圯,丁熙隐请求晋江县令杨太古修治。桥梁道路如有废圯,他也立即出资募人修建。(陈江丁氏族谱》“篡述世谟”)
4、创建“蕃学”,学习与发展汉学,丰富泉州文化艺术,参加科举考试,代有闻人出现。长期侨居广州、泉州等地的阿拉伯、波斯穆斯林,为使子弟学习汉族文化,创办“蕃学”。史载:北宋“大观、政和之间(1107-1117年),天下大治,四夷响风,广州、泉州请建蕃学,?????及其课养有成,于是天子召而廷试焉。”(蔡绦《铁围山丛谈》)日人藤田丰八撰文考证,蕃学是“授蕃人以汉学之校”,也教回文。(转引自日本桑原陟藏《蒲寿庚考》页80)嘉定十年(1217年),日僧庆政上人在泉州与伊斯兰教徒相会,看到回文,叫做“南蕃文字”(波斯文,转引自日本桑原骘藏《蒲寿庚考》页124)
泉州的阿拉伯穆斯林出现大诗人蒲寿庚,其诗集《心泉学诗稿》具有相当高的水平。阿、汉的后裔--回族,以其聪明才智和优异成绩,由科举登上仕途者,代不乏人。如明清之间,丁、金、郭、李等回族中秀才、举人、进士,当地方官者,不计其数,还出现不少文学家、诗人、书法家、科学家。如明嘉靖年间的晋江陈埭回族名人丁炜,自学成材,“肆力于诗歌古文词,刻意为诗,力追唐宋诸家”,被誉为“与海内十子齐名”,著有《紫云词》、《问山文集》(《陈江丁氏族谱》“人物志?文苑”)最著名的,首推清末自学成材,全面发展的爱国军火科学家丁拱辰。为抗击英国的鸦片战争,他编写与倾资刊印《演炮图说前编》、《演炮图说后编》、《演炮图说辑要》、《西洋炮火图编》、《增补则克录》等西式军事著作,对倡导国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起了很大的作用。(参阅拙文《中国近代军火科学家丁拱辰》,载《福建论坛》1982年第1期)
四、元宋“亦思巴奚”兵乱对泉州港城的破坏
唐宋至元初,住居泉州的广大阿拉伯、波斯商人、伊斯兰教徒与当地汉人结合的后裔明中期形成的回族,对发展泉州的海交外贸,促进中阿经济、文化、科技交流,作出重大的贡献。但是在此之前的元代,掌握泉州市舶和军政大权的色目人上层统治者,却残酷压榨泉州人民。如蒲寿庚家族,“一时子孙贵显天下,泉州被其薰炎者九十年。”(《丽史》,载《清源金氏族谱》)特别是元末他们发动历时十年的“亦思巴奚”兵乱,对泉州港城的破坏最大。

宋元时期,泉州在海外贸易方面,取得了比广州更耀眼的成就
“亦思巴奚”兵乱是元末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有其政治、经济、军事等各种复杂的原因。它分为两大阶段:第一阶段,至正17至21年(1357-1361年),是泉州“义兵万户”赛甫丁和阿迷里丁的兵乱;第二阶段,至正22至16年(1362-1366年),是市舶使那兀纳勾结蒲氏后裔在泉州的叛乱,及其与阿迷里丁的内讧。直到明洪武八年(1375年),汤和率兵南下,消灭福建割据势力陈友定,泉州社会才安定下来。这次兵乱严重地破坏了福建沿海的社会秩序,经济生产和人民生活。泉州港口城市尤为厉害,表现如下四点:
第一,泉州是兵乱的爆发点,“郡城之外,莽为战区,”(《岛夷志略》吴鉴序)农业生产遭受极其严重的破坏,造成人民的贫困饥馑,出现前所末有的“食人”惨剧。当时泉州开元寺高僧大奎《梦观集》的“吾郡”诗中是最生动真实的写照。诗云:“吾郡从来称佛国,未闻有此食人风。凶年竟遣心术变,未俗何由古昔同?市近只今真有虎,物灵犹自避生虫。诸公肉食无充半,急为饥民散腐红!”
第二,泉州昔号“文章渊薮”之邦,典章载籍浩瀚,在这次兵乱之中遭受空前浩动。许多伊斯兰教寺院也因教派对立,毀于战火,仅存通淮街艾苏哈卜大寺一座。何乔远慨叹日:“蒲氏之变,泉郡概遭兵火,无复遣者!”(陈懋仁《泉南杂志》卷下)
第三,泉州人民备受蒲寿庚家族的压榨和兵乱的蹂躏,在平叛战争中和乱定之后,激起民族复仇情绪,致使许多在泉州的阿拉伯、波斯的商人、传教士和我国西北的少数民族在平乱中遭受残酷的杀戮。史称:“是役也,凡西域人尽歼之,胡发高鼻有误杀者,闭门行诛三日。”“凡蒲尸皆裸体,面西方,……悉令具五刑面诛之。”(《丽史》,载《清源金氏族谱》)汉族统治阶级也乘机掀起外风潮,对外人和少数民族实行歧视压迫政策。如明洪武七年(1374年),鉴于“亦思巴奚”祸乱,在大赦天下的诏旨中特别规定:“独蒲氏余孽悉配戎伍禁锢,世世无得登仕籍。”(《丽史》,载《清源金氏族谱》)这完全是阿拉伯穆斯林上层分子种下的累及无辜子孙的祸根,不能怪罪泉州人民。
第四,严重破坏泉州港的海外交通贸易。战乱后,外商死的死,跑的跑,纷纷回国,不敢再来泉州贸易。中国政府外贸又“严加取缔”,外商绝迹。从此泉州港元气大损,一蹶不振,降为私商活动和华侨出国的地方性港口了。
综上所述,唐宋元以来,泉州的阿拉伯穆斯林及其的阿、汉结合裔回族,对发展泉州的海交贸易、经济文化作出极为重大的贡献,这是主流,应予充分肯定。但他们当中的少数上层人物,也曾残酷压榨泉州人民,发动兵乱,破坏泉州港口城市,这是支流,也应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