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fred Tomkinson 少将对因弗戈登兵变的报告

1931年的英国正在大萧条带来的经济危机中拼命挣扎。由于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等因素，1931年英国预算中就出现了高达1700万英镑的赤字。为了减缓赤字上升速度——至于减少赤字则基本不可能——英国政府组织了“国家支出委员会”。在检查了政府经济状况后，该委员会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包括增税和削饷计划。关于削饷计划的消息在军队中造成了广大的不安，并最终导致了1931年9月中旬的海军兵变。

……

在国家支出委员会的削饷计划中，英国武装力量各军种都将受到影响。具体到皇家海军，所有官兵一律削饷10%，并一律根据1925年（或之后）的薪饷标准领饷而不考虑年资。尽管就百分比来说实现了官兵一致，但是这一削饷计划仍欠公平。对于薪饷较为丰厚的军官来说，削饷无非是手头少了点闲钱而已，而对本来薪饷就少的下级水兵们来说，这一计划则可能是一场灾难——尤其是对那些需要养家糊口的水手们来说。

当1931年9月削饷计划的消息传出时，恰逢大西洋舰队的战舰云集因弗戈登准备进行舰队操练。大多数水兵是通过报刊而非内部通告得知削饷计划的，这无疑造成了水兵情绪不稳。更不幸的是，报刊所披露的削饷计划并不完全切实，部分报道中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夸大或含糊其词（比如某些报刊声称削饷比例为25%，大大超出了实际额度10%）。显然，很多水兵对此非常不满。

在这种气氛下，曾担任“胡德”号首任舰长的Wilfred Tomkinson海军少将来到了因弗戈登。由于海军上将Michael Hodges爵士因病入院，Wilfred Tomkinson海军少将临时接过了指挥整支舰队的重任。

……

以下为报告摘抄:

“胡德”于朴次茅斯
1931年9月19日
No.3/R.P.1

先生们

1.本人乐意向海军部上呈大西洋舰队各舰于1931年9月11日~16日本人指挥期间的行动。

2.由于舰队指挥官因病在Haslar医院住院，大西洋舰队指挥官一职临时转交给舰队中的高级军官。于是于9月8日战巡中队的少将指挥官（即本人）。其时职以“胡德”为旗舰。

3.其时舰队包括：

“胡德”号（舰长JFC Patterson上校，帝国勋章获得者），同时作为战巡中队指挥官、大西洋舰队高级军官、海军少将的旗舰；

“罗德尼”号（舰长RMB Bellairs上校，巴斯勋章获得者，最低等级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爵）；

“厌战”号（舰长St. AN Wake上校），同时作为第2战列舰中队（指挥官为海军少将）的旗舰；

“勇敢”号（舰长CA Scott上校）；

“马来亚”号（舰长JSC Salmond上校）；

“反击”号（舰长EO Cochrane上校）；

“多塞特郡”号（舰长AJ Power上校），同时作为第2巡洋舰分队（指挥官为海军少将）的旗舰；

“诺福克”号（舰长CB Prickett上校）；

“约克”号（舰长WN Custance上校）；

“冒险”号（舰长ADH Dibben上校，帝国勋章获得者）；

以上各舰9月11日星期五下午15时抵达因弗戈登。

4.各舰抵达因弗戈登时，报纸披露了政府关于削减薪饷的决定。这些报道中，关于军官薪饷削减的内容很具体，但是关于水兵薪饷削减的内容则只提及了对所有人员实施1925年薪饷标准。9月12日星期六，各舰收到了2339/31号海军部舰队令。

5.9月13日周日晚约19时30分，执行值班任务的“厌战”号向职报告，称在收到因弗戈登港巡逻队长官内容为“食堂里有麻烦。需要大队巡逻人员”的报告后，舰长和额外的巡逻人员上岸。看起来食堂里的纷扰是由部分人员发表关于薪饷削减的演说引起的。很快食堂内重新建立了秩序。晚20时，食堂的酒吧关闭，全体休假人员有秩序地返回各自舰船。尽管当这些休假人员抵达码头时仍有人在发表演说，并且在穿过市镇时歌声不断，但是所有休假人员都于21时15分前返回了各自舰只。

6. 在接到了“厌战”号指挥官的报告以及奉职指示上岸观察情况的职部参谋长的汇报后，职认为从军纪角度来说这一事件无足轻重，然后向海军部电报了这一事件（参见Nr.799号）。

7.9月13日傍晚“纳尔逊”号（舰长FB Watson上校，特殊功劳勋章获得者）抵达因弗戈登。

8. 当“纳尔逊”号抵达时职首次得知海军部于9月10日下发给所有将官和舰长的CW.8324文件。该文件陈述了薪饷削减的具体内容以及大人们对此问题的观点。职认为所有船只都已收到这一文件，故而在9月14日星期一早上10时2分指示各舰舰长立刻向各自船员解释该文件的第1节和第4节内容。此后职得知只有将官、“罗德尼”号和“冒险”号的舰长收到了这一文件，遂制作该文件副本分发给各舰。但对于某些舰只来说，由于时间限制，无法及时完成职的指示，而只能在星期一晚些时候或次日向全体船员进行解释。

9. 某些船只没有收到该文件一事职已于9月14日向海军部通报，详见大西洋舰队上交文件1516/AF841号。

10. 9月14日星期一早8时，“厌战”号和“马来亚”号根据周日程安排出港进行操练。当天以下舰只抵达因弗戈登:

“百夫长”号（舰长 RAA Plowden上校，特殊功劳勋章获得者）；

“猎人”号（舰长 RFB Swinley中校）；

“金鱼草”号（舰长AWJ Finlayson中校）；

“小王”号（舰长MS Thomas少校）。

11. 舰队以如下次序停泊:

因弗戈登

南列: “小王”号、“金鱼草”号、“约克”号、“冒险”号。

北列: “百夫长”号、“罗德尼”号、“胡德”号、“多塞特郡”号、“诺福克”号、“勇敢”号、“马来亚”号、“纳尔逊”号、克罗默蒂、“反击”号。

12. 9月14日星期一傍晚，职召集各第2巡洋舰分队的少将指挥官、大西洋舰队参谋长、舰队副官以及大多数舰长在“胡德”号上晚餐。

13.晚餐开始前不久职得报称食堂内再次发生纷扰，“胡德”号上的一名少校带领由“胡德”号和“勇士”号的船员组成的巡逻队已经登岸。此后职又接到进一步报告称此次纷扰已经演化为骚乱，食堂内外各处都在举行集会，演说、呼喊和唱歌随处可见。职还得知有两名平民混迹其中。巡逻带队长官（他的报告已经由参谋长上交给各位大人）要求公开讲话，此要求得到满足，但是他的讲话收效甚微。

14.休假人员此后回舰销假，但是显得混乱而吵闹。即使在回舰之后，仍有部分船员聚集在各自舰只的前甲板，演说、呼喊和唱歌直至深夜。

15. 与职共进晚餐的舰长们受命在回到各自舰只后立即报告各舰情况。当夜23时15分职向海军部简要通报了情况（详见电报NR800号），并补充说明水兵不满的缘由似乎是对按1925年以前标准支饷的士官以下级别水兵薪饷的大规模削减。

16. 从各舰舰长的报告来看，虽然各巡洋舰上的状况总体来说尚不足为虑且“反击”号上平安无事，但是在“罗德尼”号、“胡德”号、“勇敢”号和“纳尔逊”号上都有大量船员试图阻止船只次日出航按周日程进行操练。

大多数水兵此时的态度是他们次日准备出海，但是觉得这么做等于抛弃了其他舰只上同伴。

报告显示麻烦主要存在于一等兵以下级别的水手中，没有反抗军官的迹象。皇家海军陆战队的态度不明。

17. 职在“胡德”号上与海军少将Astley-Ruston、海军少将Colvin（舰队参谋长）、上校Evand（舰队副官）会商，并询问了巡逻带队军官及“胡德”号和“纳尔逊”号的舰长。在考虑了取消次日日程以便对船员中的不满进行深入调查的必要性之后，职最终决定就当时情况而言继续原订日程安排更为合适。就当时情况而言，部分船只仍将执行原订日程安排。职等预计如有舰只仍执行原订安排，则其他舰只也将执行。

18. 根据原订的9月15日星期二日程安排，“反击”号将率先于6时30分离港，此后“勇敢”号则将在8时离港，再之后依次是“纳尔逊”号、“胡德”号和“罗德尼”号。各巡洋舰则不出港。

6时30分“反击”号按日程安排出港。

7时31分“勇敢”号报告相当部分船员拒绝集合，但是依靠有限的船员该舰已经脱离系泊，并计划在准备好后出航。不过8时47分该舰再次报告人手仅能维持低俗航行气压，因而无法继续执行日程安排。

此时大量水兵聚集在“胡德”号、“罗德尼”号和“多赛特郡”号的前甲板上，并且不断爆发呼喊。职得报称聚集在“胡德”号前甲板上的船员阻止一切脱离系泊的作业，很明显“胡德”号和“罗德尼”号无法出航。

19. 职因而决定派Colvin海军少将携已收到的所有报告立即前往海军部，并向海军部电告了当前局势（详见电报Nr802号）。

20.午前从各舰传来的消息显示尽管在大多数舰只上船员都在执行日常在港日程，但“罗德尼”号和“勇敢”号上的形势则不令人满意。在此二舰上上甲板人员在8时升旗时照常立正，无任何不敬行为，进行了打扫并清理了住舱甲板，但是他们拒绝前往各自岗位，尽管关键部门仍在工作。

21. 职于13时40分上报海军部当时判断船员不满的缘由，并极力主张海军部应尽早传达决定，并认为在此之前无法重新建立军纪，反而可能造成形势进一步恶化（详见电报Nr805号）。下午14时Colvin少将前往伦敦。

22. 17时25分罗塞斯的海军准将致电职称无要事报告，同时潜艇出航进行训练。

17时30分“埃克塞特”号（舰长 IW Gibson上校，帝国勋章、皇家维多利亚勋章获得者）抵达因弗戈登并在“约克”号以西位置停泊，18时职向海军部电报局势（详见电报Nr804号）

23. 8时职收到海军部Nr913号电，指示职向官兵说明现行薪饷标准将继续执行至10月1日，且大人们相信官兵们将保持皇家海军忠于职守的传统。之后不久职又收到大人们在Nr914和Nr916号电中要求调查结束后立即继续训练安排的指示。前电还包括一份细表，表明一名二等水兵的实际薪饷削减额度为10%，而非此前职所知的20%。以上各电给职造成以下印象：职前电并未向大人们说明现地实情。因此职于9月16日0时53分复电，强调了职前电观点（详见电报Nr805），并声明当时无法继续训练科目。

24.9月16日星期三凌晨0时42分职通报全舰队参谋长将携职本人关于薪饷的意见于当天早上抵达海军部，海军部无法在一两天内作出决定，眼下也无法说明海军部的倾向。同时，我期望全体官兵继续执行他们的日常职务。8时42分，职按照海军部Nr913号电精神，再次通报全舰队海军部已通知职海军部将立即对于职的意见给予慎重考虑，大人们已经指出现行薪饷标准将继续执行至10月1日，海军部希望官兵履行自己的职责。

25.星期三早上送交职的报告显示舰队状况并未改观，事实上反而恶化了。“罗德尼”号、“诺福克”号、“冒险”号和“勇敢”号的船员没有完成任何工作，Astley-Rushton海军少将担忧“多赛特郡”号的船员受聚集在“胡德”号前甲板上的船员的影响，也将停止工作。“胡德”号的舰长也担心自己的船员受聚集在“罗德尼”号前甲板上船员的煽动和辱骂停止一切工作。

26.此时职已收到指挥官们的调查报告，职遂决定派舰队会计军官将此调查报告立即送交海军部，同时电告大人们报告要点（详见Nr806号电）。职在Nr914号电中回复了职之理由（参见23节）

27. 在与海军少将Astley-Rushton和French之后，职于11时48分以“特急”电报海军部职认为除非立即让步，否则局势将失控。职在电中建议士官以下级别水兵削饷比例（不计津贴）应与较高军阶成比例，婚姻津贴应对25岁以下已成家的士官以下级别水兵按旧标准发放。职还建议海军部派出一名代表与职面谈。在发出此电后不久，职收到海军部Nr917号电，声明内阁目前正在考虑此事。职当即向全舰队通报了此消息。

28.职此时得知“胡德”号的船员已经决定停止工作，且很明显形势很快将进一步恶化。船员们已经威胁要干扰运行中的机械，而擅自离舰及舰间串联则可能是他们的下一步计划。职于14时06分向海军部电告此事（参见Nr809号电）。

29. 大约在9月16日星期三下午15时前后收到海军部1445时电，告知职大人们指示各舰立即返回各自母港。职当即向舰队发布此令，此后于21时向各中队下令，各舰出发前往各自母港。职并给予妻室在因弗戈登的官兵假期，以便他们能安排家事。

30.在收到海军部令与舰队出发期间，职并不确定各舰是否会出发。职于Nr811号电中向海军部表达了这一担忧。约20时后情况显示各舰都可能出航。

31.各舰依令出发，午夜后不久“罗德尼”号最后一个离开克罗默蒂。

32. 此报告将清楚地向大人们显示在两天中因弗戈登的大西洋舰队进行了一场公开兵变。

33. 这一事件的概况和紧张空气很难描述。职阅读了在场的将官和指挥官们的报告，这些报告将尽快提交给海军部，大人们将从中得到整个事件更准确的信息。

34. 同时，就职个人的观察和得到的信息而言，职对这一事件有以下印象:

（a）事件爆发时毫无疑问存在组织，职以为事件爆发前必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源头可能在“罗德尼”号或“勇敢”号上，星期日和星期一傍晚食堂的集会是事先商定的行动。

（b）在这些集会中阻止舰只出航的计划传达给了其他舰只的船员，不参与行动者则被视为抛弃同袍。这一想法在兵变中转化为了现实的威胁。

（c）职仍认为星期二早晨形势仍算平衡，如果“勇敢”号或“纳尔逊”号出航，则其他舰只也将出航。

（d）舰只间的靠近接触极大地方便了兵变的扩大。船员们聚集在前甲板，互相向邻近舰只喊话发讯号，威胁“莫做兵贼”或劝告“莫误入歧途”。“胡德”号在很大程度上就以这种形式受了“罗德尼”号的影响。

（e）各舰的情况不尽相同。主力舰中以“罗德尼”号和“勇敢”号的情况最糟，而在“厌战”号、“马来亚”号、“反击”号、“埃克塞特”号、“约克”号、“百夫长”号、“猎人”号、“小王”号和“金鱼草”号上情况则并不严重。

（f）在整个兵变过程中水兵对军官的态度整体而言依然是尊敬和正确的，尽管不言而喻各舰之间仍有区别。但是这一态度能维持多久则很难说。

（g）士官们从事件时就显得态度消极。他们继续他们各自的工作，但并没有表现出指挥部下工作的态度。周三职得报称某些士官有加入不满水兵的迹象。如果继续拖下去，这种情形是可能的，毕竟就整体而言他们同情水兵们的苦楚，虽然未必认可水兵们的表达方式。

35. 军官们已经尽力向水兵们解释削饷的必要性，兵变行为的鲁莽并试图说服他们海军部将同情地考虑他们的抱怨。由于水兵们确有理由抱怨，这些工作进行得很艰难。

36. 在整个过程中，军官们没有让人失望。

37.职以为毫无疑问不应使用武力，使用武力将使得情况恶化。

38. 至于事件爆发的原因，毫无疑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此次削饷对于1925年前参军的下级水兵来说并不公平。其他原因则包括此次削饷出人意料，以及此消息突如其来。此外还有迫在眉睫的生效日期，以及很多人认为此次削饷违背了政府此前维持1925年之前参军水兵薪饷标准直至他们退役的承诺。

39. 在此职悲叹在职代理舰队指挥官职务期间发生了如此不光彩的时间，但职又深感幸运获得了以下人员的支持和宝贵建议：第2巡洋舰中队指挥官，巴斯勋章获得者，最低等级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爵海军少将Astley-Rushton；第2战列舰中队指挥官，最低等级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爵海军少将W.F French；因弗戈登的其他两名将官。职还应借此机会赞扬他们的协助。
……

（摘抄结束）

▲因弗戈登兵变中聚集在“胡德”号前甲板的水兵，推测摄于1931年9月16日

回顾因弗戈登兵变

在对这场“礼貌的兵变”进行调查之后，海军部判决部分参与人员入狱，并开除了更多人的军籍。最终海军部将指责投向Tomkinson，声称事件爆发时少将未能采取果断的严厉举动，而这正是海军部认为阻止事件爆发的正确方式。

海军部的这一结论显然有欠公平。

Tomkinson的所作所为才是正道：水兵们（除了那些有政治动机的个人如共产主义分子外）的确有正当理由认为他们收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此外，大部分人仍对军官和军士保持了尊敬。他们仍保持重要区域和要害部门处于操作状态。他们也没有严重的暴力行为。最后，这是和平时期，不存在冲突的威胁。简而言之，没有要求使用武力的条件存在。

也许Tomkinson少将唯一的罪过就是他太有良心并且真正关心他的部下，舰队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