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与旧:满族的历史定位

来源: 社会科学战线

满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还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学界历来看法不一。《满族通史》认为:“天聪九年(1635)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满族,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也就是说,满族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民族,到现在也只有300多年的历史。但我们认为:不论从历史上还是从文化上看,满族都应该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绝不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

从历史上看,满族先人从先秦到明代都有明确记载。先秦时期的肃慎,汉、三国时期的挹娄,南北朝时期的勿吉,隋唐时期的靺鞨,宋、辽、金、元、明时期的女真,都是满族的先人。可以说,满族与这些先人是一脉相承的,他们不过是满族历史发展中不同时代的不同称谓罢了。这就好像汉族人历史上也有不同的称谓一样,从来没有那个史学家认为秦人、汉人、唐人、宋人、明人是历史上的不同民族。民族是一个历史范畴,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历史长河中,许多民族不断发展壮大,甚至不断融合其他民族成分,是十分正常的。但一个民族变没变成另外一个新的民族要看其本质,也就是说要看她发生了质的变化没有。汉族历史上不断融合其他民族人口,并且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其中就包括古代的越人、胡人、契丹人、蒙古人、女真人等,但汉族本质没有变,其传统文化没有变,其人口的核心没有变。满族也是一样,尽管在17世纪初融进了一些其他民族的成分,但仍然是以女真人为主体,其他民族成员只是一部分,并没有改变女真民族的本质方面。
主张“满族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的学者理由有二:一是皇太极将族名女真改成了满洲;一是在后金时期,满族中融进了一些外族人,如汉人、朝鲜人、蒙古人等。
天聪九年(1635年,农历十月十三日)皇太极下令,废除“女真(jugen )”旧称,改族名为“满洲(manju) “。皇太极在谕旨中说:“我国之名原有满洲、哈达、乌拉、叶赫、辉发等,每有无知之人称之为诸申。诸申之谓者,乃席北超墨尔根族人也,与我们何干?嗣后凡人皆须称我国原满洲之名。倘仍有以诸申为称者必罪之。”史学家们往往把皇太极的这一说法,作为“满族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的重要证据。他们认为,也就是这一天满族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走上了中国的历史舞台。
这一证据看起来有一定的道理,但仔细琢磨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妥。一个民族,一个新的民族只是靠皇上的一道圣旨就诞生了,这在古今中外好像还没有过。其实就是皇太极自己也不会想到,他的一句话就会诞生一个新的民族。按照皇太极的意思,满洲是原有之名,现在不过是想恢复原称罢了,免得与别人(席北人,即锡伯人)相混。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皇太极之所以要改族称,更重要的是有其政治目的。其一,在当时的女真内部,诸申(女真)已经是下层平民的称谓,其地位之低,已经不能代表包括汗、贝勒、额真等上层了。在康熙年间编写的《御制清文鉴》中,诸申(jugen)一词更被解释为“满洲奴仆”(manjui aha),其地位之低下可见一斑。也就是说,到了皇太极时期,女真族内部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诸申作为一个民族的称谓已经不适合了,后金国急需一个能够代表全民族的称谓。皇太极将族名“女真”改成“满洲”完全是当时民族内部的政治需要。其二,为了进人中原,减少中原人对昔日金代女真人的敌视。也正是为了同样的目的,第二年(1636)皇太极就把“大金”改成了“大清”,并自称皇帝。
皇太极
史学界一直有一个比较公认的说法,“有清以来三百年”。这个三百年应该指从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政权到1911年清亡。也就是说,史学界并没有将清太祖努尔哈赤与清太宗皇太极分开,并没有将努尔哈赤的“大金”与皇太极的“大清”分开。族名改了,“国名”也改了,只是形式上的变化,本质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改族名也好,改“国名”也罢,其根本目的完全是一种政治上的需要,是皇太极人主中原的具体步骤之一。由于皇太极的政治需要将族名改成满洲,就把满族定为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如果从这一天划线,老子跟儿子就不是一个民族了。清太祖努尔哈赤是女真人,其子皇太极就成了满族人。即使是皇太极自己,宣布改族称之前是女真人,宣布改族称之后就变成了满族人。一个人今儿个属这个民族,明儿个就属于另一个新民族,能够令人信服吗?
另外一个理由是在后金时期,满族中融进了一些外族人,从而改变了女真族,变成了满族。从后金的历史上看,努尔哈赤从1583年起兵,到1616年建立大金(史称后金)政权,共用了33年的时间。这段时间的主要任务是统一女真各部归属努尔哈赤麾下。从一定意义上说,这些年的战争主要是“内战”,外族人融进得很少。努尔哈赤建立大金政权时,大后方已经巩固,军事实力已经增强,所以才敢于向明朝叫板。1618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之由向明朝宣战,这时明王朝才真正慌了手脚,感到大金政权可怕,并派四路大军20余万人围剿努尔哈赤,要扼杀这个新生政权。努尔哈赤当时只有6万兵丁,以“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指导思想,硬是打败了明兵,取得了“萨尔浒之战”的胜利。1626年努尔哈赤去世,皇太极继位。从1616年至1635年的20年间,我们称之为“外战”阶段。这一阶段,满族从战争俘虏中得到了大量的外族人,他们中的大部分成为旗下奴隶,被分到八旗中去。这些旗下奴隶,主要作八旗的后勤服务,或随军打仗。他们中的一些人由于长期与满族人生活在一起,并且加入了八旗成为旗人,后来就成了满族的一部分。比如曹雪芹的祖上就是这个时候加人到满洲正白旗之中去的,再经过一百多年的“同化”,就成了满族。
应该承认,从1616年到1635年的20年时间里,满族确实吸收了一批外族人加入到了自己的民族中来。据一些史书记载,在一些重要战役中,八旗兵俘获汉族军人、百姓相当多,少者几万,多者十几万。有些人就用这样的数字来说明,加入满族共同体之中的外族人太多了,以致改变了满族,使其成为一个新的民族。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可靠。因为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加入到了满族之中去。一些人逃亡了,成了自由人。一些人没有被编到满洲八旗中来,并没有成为满族一员。尽管在1635年皇太极宣布改女真为满洲前,有一些外族人加入到了满洲中来,但人数并不占大多数,并没有改变女真族的本质,从女真到满洲只不过是一个民族称谓的变化,而不是这个民族的本质变化。也就是说,虽然在满族发展过程中,融进了一些外族人,但比起满族主体来他们还是少数。在融合过程中,满族只是在人口上发生了一定的量变,而没有发生质变。在融进这些外族人口的过程中,满族人口并没有发生爆炸性的增长。满族八旗制度是军政合一的组织,分牛录(niru)、甲喇(jalan)、固山(gusa)三级。每个牛录300人,5个牛录组成一个甲喇1500人,5个甲喇组成一个固山7500人,8个固山的兵丁共计6万人。如果按照每个兵丁一家5口人计算,满族人也就只有30万左右,史学界对此看法也基本一致。
其实,就是那些认为“满族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的史学家们,也认为“满族这个新的民族共同体是以女真人为主体”。既然承认满族是“以女真人为主体”,也就应该承认从女真到满洲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一个民族如果没有发生质的变化,怎么会变成新的民族共同体呢?从质量互变的理论上说,这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其实在女真族与满族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截然分开,他们在族源、历史、语言、文学、宗教、风俗等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是血肉相连。
从族源上看,女真与满洲是同源的,即所谓“肃慎女真连满洲”,也就是说满族的远祖直到肃慎,近祖应是女真。按照史书记载,先秦时期的肃慎人在不咸山(今长白山),其中心地区在牡丹江流域。后来的女真、满洲人都认为长白山是自己的祖上发祥地,并视长白山为圣山进行拜祭。也就是说,从肃慎到女真、满洲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孟森先生还特别强调:“清既为金之后,而金则本为女真,故清之人种为女真种。”满族的先人就是女真人无疑。关于清太祖努尔哈赤所在建州女真与金代宗室完颜同源问题,努尔哈赤的旁宗先祖童清礼就曾认为“大金乃我远祖”,努尔哈赤自己也承认他的先祖是“金汗的亲戚”。据史载,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孟特穆(猛哥帖木儿)姓夹温,即金代夹谷氏。《金史》记载,夹谷氏多住在胡里改路,建州女真的先祖住在牡丹江口翰朵里城,是金代夹谷完颜金的支裔。
还有一个事实,清太祖努尔哈赤于1616年在赫图阿拉建立的政权,就叫“大金”。我们现在所说的“后金”是后人加上去的,有些文章说“后金是努尔哈赤自称”显然是错误的。在众多的文物考古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大金”的证据。比如,满族人关之前的一些门额、碑刻均有“大金”字样,辽阳东京城门匾额记有“大金天命汗壬戌”(天命七年,1622);新发现的满文印迹也有“天命金国汗之印”(abkai fulingga aisin gurun han i doron)的字样。“金国”(aisin gurun)无疑是努尔哈赤建元的“国号”。这也说明,努尔哈赤自认是金代女真人的后裔,其国号也与先人同。我们的一些史书中,有的说“努尔哈赤是女真族的民族英雄”,有的说“努尔哈赤是满族的民族英雄”,有的说“努尔哈赤的后金政权是女真人的政权”。给人一种感觉,史学界没有个准,前后说法矛盾。其实,这正好说明女真人是满族的先人,满族人是女真人的后裔。
 努尔哈赤
在文化上,满族与其先人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女真文化更是与满族文化一体的。从一定意义上说,满族文化主要源于女真文化,没有女真文化作为基础,满族文化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国语骑射”历来被认为是满族的主要民族特征,而这种民族特征实际上是在女真习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语言上,满语对女真语有着最直接的继承关系。除了因年代与朝代的关系二者在词汇上有些区别外,在语音、词汇、语法等基本方面没有太大区别。《女真译语》是明代翻译女真语时所用的词典。在众多的版本中,以阿波文库本《女真译语》为优。该书共分17个门类,收词及短语1154个。这1154个女真词和短语与满语进行逐一对照后,我们发现近90%的女真语与满语是相同的。
从上面举的一些基本词来看,女真语词与满语词完全相同。尤其是那些数词,几乎可以与满语完全一对一地对上。当然在《女真译语》中还有一些不同的词语,这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产物,是语言发展变化的结果。两种语言之间的源与流、继承与发展的关系是十分清楚的。
骑射是满族及其先人的传统,他们一直被称作“马背民族”,并以骑射打天下。早在先秦时期,肃慎人就曾多次向中原朝贺,并贡“楛矢石砮”,受到周武王的款待。《大金国志》中说,女真人“勇悍善骑射,喜耕种,好渔猎,每见野兽之踪,蹑而求之,能得其潜伏之所,又以桦皮为角,吹作呦哟之声,呼麋鹿而射之”。满族人更是继承了先人的传统,也正是靠骑射,打下三百年的大清江山。在满族的社会生活中,几乎处处可以找到骑射的影子。在服饰上,满族人的旗袍多与骑射有关,狭窄的袖子便于穿过森林,袖口上的“箭袖”(俗称“马蹄袖”)为拉弓射箭防寒而设,袍子下襟四面开衩便于骑马,穿袍子为的是骑马挡风,头上的辫子也是为了避免影响射猎。在婚礼上,满族新郎有向花轿虚射三箭的习俗,又有新娘跨马鞍子的习俗。过去说的“东北三大怪”之一“养活孩子吊起来”就与满族的骑射有关。过去,满族人不论男女都要骑马打猎,孩子生下来没人照看,只好将孩子放在高高的摇车里,吊在两树之间,为了防止孩子翻身掉到摇车外边,孩子的手脚还要捆上。满族生孩子叫“落草”,也与骑射有关,因为男人女人都要在外骑马打猎,女人生孩子大都在外边,孩子生下来就“落在草上”,所以叫“落草”。满族人家生了男孩儿以后,还要在门上挂一个小弓箭,希望孩子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个能骑善射的“巴图鲁”。在教育上,不论是八旗官学,还是宗学、觉罗学,“国语骑射”是必备的课程,满族之家的孩子从小就要练习骑射。从一定意义上说,“国语骑射”对满族及其先人可谓民族之根,立国之本。
在风俗习惯上,满族民俗与女真民俗水乳交融。在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方面,满族人对女真人都有所继承。在服饰方面,满族人也继承了先人的传统。除了我们上面所说的旗袍等方面继承了骑射特点外,满族男人的辫子也是如此。《晋书·四夷传》中说:“肃慎一名挹娄……俗皆编发。”《三朝北盟会编》中说,女真人“妇人辫发盘髻,男子辫发垂后,耳垂金环,留脑后发,以色丝系之,富者以珠为饰”。可见,满族及其先人辫发的历史是相当久远的。在姓氏方面,满族人基本上承继了女真人的传统。清代《满洲源流考》中说:“金史所载姓氏,均与满洲氏族相合。”比如,清代满族姓瓜尔佳氏,女真姓为古里甲氏;清代满族姓那拉氏,女真姓为纳兰氏;清代满族姓富察氏,女真姓为蒲察氏;清代满族姓爱新氏,女真姓为爱申氏等。在居住习俗方面,满族家家有炕,并且是屋内三面皆炕。炕的发明,是北方民族在居住方面的一项重要革命。有人考证,它是满族先人女真人的杰作。
至今,我们在沈阳故宫、北京故宫,仍然可以看到满族建筑的这种特点。在丧葬习俗方面,女真人大都实行火葬,并有“烧饭”之俗。所谓“烧饭”就是把死者生前所喜爱的东西,包括奴婢、鞍马、衣物以及亲戚朋友祭祀用的酒食、物品统统烧掉,以供死者享用。《大金国志》中说,女真人“贵者生焚所宠奴婢、所乘鞍马以殉之。其祀祭饮食之物尽焚之,谓之烧饭”。满族在早期也实行火葬,并有奴婢殉葬习俗。人主中原后,受汉族文化影响大多实行土葬,但“葫芦材”式的棺材,也有火葬的遗传。
在宗教上,满族及其先人一直笃信萨满教。这种传统信仰从先秦的肃慎开始,一直到清代的满族,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对天神的信仰、祖先的祭祀以及对万物的崇拜代代如此,年年祭祀。在《晋书》、《旧唐书》、《新唐书》、《金史》等史书中,记载得比较详细。肃慎人有灵魂不死的信仰,人死后总要杀猪放在棺椁旁,让死人在阴间享用。万物有灵的观念在肃慎人中间也是根深蒂固的。“其国东北有山出石,其利人铁。将取之,必先祈神”。这个神也许是天神,也许是山神。金代女真人在宫廷礼仪中,除了继承前朝的一些仪式外,还有自己的一套祭礼。比如,拜天仪、祭长白山仪、祭黑龙江仪、祭大房山仪等。拜天仪礼为每个信仰萨满教民族必行之礼;祭长白山仪礼是因为“长白山在兴王之地”;祭黑龙江仪礼是因为“昔太祖征辽,策马径渡,江神助顺”之故;祭大房山仪礼是因为“祖宗陵寝于是焉”。
此外,在《金史》中还出现了“巫”、“太祝”、“读祝举祝官”等词,基本上指的就是“萨满”;出现的“祝文”等词,就是指“萨满神歌”。“萨满”一词早在12世纪宋人的《三朝北盟会编》中就有记载,“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也就是说,“萨满”这个词是女真语,原指女萨满。这种对萨满的记载与解释,是到目前为止世界上最早的记录,也可以说是女真人对世界萨满文化的贡献。清代满族人完全继承了这种萨满教的传统,乾隆十二年(1747)刊印了《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一书,不但正式使用了Saman(萨满)一词,而且还记录了大量的萨满神歌、萨满仪式、萨满祭器以及众多的萨满教神抵。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是用满语写成的,更具有萨满教的“原汁原味”,在萨满教研究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满族民间,至今还有大量的“神本子”、神偶、神器、萨满神图等萨满教信仰的实物,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萨满祭祀仪式。也就是说,从肃慎、女真到满洲,满族及其先人从没间断过萨满教的信仰。不论从肃慎人取石“必先祈神”,《三朝北盟会编》中有关女真语“萨满”的记载,还是从清代《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看,萨满教的信仰在满族及其先人中是有传承关系的。萨满教是一种原始宗教,产生于原始社会时期。如果认为满族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满族就不应该有萨满教的信仰。因为1635年满族作为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诞生”的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原始社会,开始步人封建社会。1635年绝对不会产生萨满教。
在文学上,满族文学源于其先人文学。肃慎文学、挹娄文学、勿吉文学、靺鞨文学、女真文学是整个满族文学的组成部分。缺少了这些组成部分,满族文学是不完整的。如果满族文学从1635年算起的话,就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了。满族文学源在哪儿?满族文学中还有没有早期文学样式神话、古歌?一个民族的文学没有源,一个民族的文学没有神话、古歌,这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中还是少见的。事实上,在满族文学中就一直保留着大量神话和古歌。比如,满族神话中有《三仙女的传说》、《天宫大战》以及萨满神话、祖先神话等。《三仙女的传说》更是流传广泛,几乎所有清代史书中都有记载,满族民间几乎家喻户晓。神话是原始人类对天地万物及人类自身的认识,是原始社会的产物,没有原始社会的土壤和条件,也就不会产生神话。此外,在满族民间仍然保留有大量的原始的古歌,大量的渤海时期靺鞨人的传说、金代女真人的传说。比如,反映靺鞨人生活的《真假巴图鲁》、渤海郡王选妃的故事《红罗女》、反映女真人灭辽的传说《黑水姑娘》以及阿骨打的故事《双刀山的传说》、金兀术的传说((大马哈鱼救金兀术》等等,这些传说理所当然地被收人满族民间文学中。如果说满族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其先人的文学就不应该算作满族文学了。可这些文学确确实实在满族民间流传,而不在其他民族中间流传。从社会形态上看,1635年满族正处在从奴隶制走向封建制的历史阶段。按照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应该是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按照“新的民族共同体”的说法,满族在1635年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就进人到了封建社会,令人不可思议。
我们认为满族并不是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而是整个民族历史发展中的一个阶段。满族应该是其先人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的继续,其主体文化源于女真。如果将满族视为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就割裂了历史,满族文化也就没有了根基。
金代女真与清代满洲同源,女真文化与满洲文化一体,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即使是今天,我们仍然可以找到一些女真人的后裔,如黑龙江的巴拉人、福建的粘氏、云南的完氏、甘肃的完颜氏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女真人的后裔都自觉地加人到了满族中来。让人们真正感到女真满洲本来就是一家。
黑龙江的巴拉人,满语写作balama,意思是“狂人”或“无拘无束之人”。他们是女真人的后代,但在整个清王朝时期并没有加人到满族中来,而是躲进了深山老林,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当然了,他们今天已经加人到了满族的行列中,成为满族的一员。
前几年,《兰州晨报》有一篇报导,叫做《金兀术后裔至今健在:甘肃有个完颜部落》,时间是2002年4月24日。甘肃径川县城往西十多公里,径河北岸梅花山下有一个村庄叫完颜村。村子里3000多人大部分姓完颜。据有关史料记载,他们是南宋时期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后裔。据他们自己讲,他们的祖先是贵族,是从东北过来守墓的。因为这里有金兀术之子完颜亨的“芮王坟”。以前,他们每年都要祭祀祖先,并有完颜阿骨打等十代帝王的画像。在风俗习惯上,他们还保留了一些关外特点。盘腿席地,喝酒要划具有女真特色的“老疙瘩拳”。这种拳是这样划的:两个人一起唱“满满的呀,斟是酒呀,酒三杯,我与我英雄啊,争啊,争高低。第一杯酒要敬给长辈的(长白山的)老祖宗,第二杯敬给真诚的(征程的)银术可(金时大将,径川完颜族先人之一),第三杯咱俩(咱们)干上干”。在喝酒划拳时,他们还能想到长辈(长白山的)老祖宗,先人银术可。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习惯,那就是完颜族人从来不看《岳飞大战金兀术》之类的演义和戏剧。看来是比较忌讳,同时也是民族感情的一种流露。今天,他们已经成了满族,族人完颜玺还担任兰州市满族联谊会的副会长。
福建满族村
在云南省昆明市波罗村完家巷也有女真人的后裔。据专家们调查、考证,他们应该是金朝皇帝太祖阿骨打的后裔,应姓“完颜”,用汉字后省略为“完”。在他们附近的“完家山”上还保留有自己的祖坟,并比较完好。祖坟共有一大三小四座。最大的一座墓碑上有“完氏一世祖之墓”和“大清道光元年孟冬月”字样。其他几座坟也有墓碑和文字。至今,完氏家族的老人还保留有一份九代人的家谱。以前,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女真人的后裔,有的学者甚至曾认为他们是蒙古人。近来才有专家考证,得出了他们为女真人后裔的结论。文章最后说“在云南,只要敢肯定过去曾经姓过完颜,或老祖宗留下话曾姓过完颜,都应属女真人的后裔,在今天即应属满族”。
福建省现在仍然有满族,人口大约7千余人,主要居住在福州、泉州。其中一部分女真后裔曾渡海到台湾居住,至今仍有后人。这些满族共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康熙年间清朝派往福州的八旗驻防人员,另一部分则是元代末年从北方徙居泉州的女真人的后裔。泉州女真后裔是女真完颜部的后代,也就是金代的皇族,其一世祖先为宗翰。宗翰(1079一1136),本名粘没喝,汉语讹为粘罕,国相撒改之长子,与阿骨打是侄叔关系。他“内能谋国,外能谋敌”,是金国的开国大元帅,在金国据有显赫的地位。后因宗室人日益增多,为显宗室之正统地位,遂以本名中“粘”字为姓,其后代均以“粘”字为姓。元末时期,粘氏后人博温察尔为避战乱,从山西举家南下,居晋江的永宁(今属石狮市),并尊宗翰为一世祖。后来,他们又分住晋江粘厝埔、深沪、山柄、泉州市区、台湾地区以及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直到今天,这些女真人后裔仍然藏有《浔江粘氏族谱》、《粘氏皆山家谱》、《粘氏源流渡台开基族谱》及《浔江粘氏世系纪略》等重要文献。②同时,他们还保留了晋江闽台满族粘氏大宗祠、满族粘氏始祖完颜博温察尔之墓。也就是说,不仅在远离东北的福建有女真(满族)人,就连国外也有女真(满族)人,而且源远流长。
以上的几个例子说明,金代虽然距今已经有700多年的历史了,但其后裔仍然存在,他们仍然有一定的民族情结。这些人与满族有着血肉联系,因此他们今天所认定的民族只有满族。所以我们说,不论从历史上看,还是从现实生活中看,满族与其先人是一脉相承的。满族的直系祖先就是女真人,在文化上他们是同根同源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两个民族,什么“新的民族共同体”。满族及其先人在不同历史时期虽然有不同的称谓,但他们仍然是一个民族。这些不同历史称谓,并没有改变这个民族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