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进化——传统武术的过去、现在、未来

作者: 功夫陈老师

刚刚过去的2020年对中国传统武术是不平凡的一年，经历了马保国的爆红和年底《藏着的武林》的热播，有关传统武术的话题再次被人们议论。提起传统武术，对当下的中国人来说都会有很复杂的感受。这是因为我们内心深处对自身传统文化的认同与骄傲，和一个个神话被打破后的幻灭与怀疑交织在一起的结果。

武术源自于人类的生存需求，可以说是伴随着人类一同产生和发展的，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现代搏击都是来自于传统武术。实际上世界上所有的传统武术也都面临着在现代社会如何改变自己，适应时代的问题。

有些传统武术在国家的支持下迅速完成了转变，最典型的就是跆拳道。有的则是缓慢地自我适应，比如菲律宾短棍。以我们最熟悉的拳击来说，您以为1894年的拳击什么样？当拳击作为欧洲传统武术刚刚走进现代体育竞技的时候，和今天的模样大相径庭，相信看惯梅威瑟、泰森的您是很难接受的。

中国传统武术可能是全世界范围内引起争论最多，情况最复杂的传统武术。伴随着国家的动荡，传统武术也呈现出多样的演化进程，中国传统武术的现代化之路今天可能还在继续。

今天我们就试图从一角揭开中国传统武术的演进之路，让我们一起来看看那些貌似很熟悉的传统武术的形成与发展，和一代代武者的探索与努力。

 

心意、形意、意拳——最清晰的演化过程

 

心意拳

明未清初（1644明亡），山西姬际可，访名师于陕西终南山，遇异人指教，授予《岳武穆拳谱》尽得其妙，中年时期，因参加抗清复明，隐居少林寺 10 年，传艺于河南马学礼，安徽曹继武。

姬际可像

 

在传承过程中，心意拳逐渐形成了比较明晰的、具有广泛代表的三大主流派。一是以马学礼为代表的河南心意拳；一是以曹继武之后的戴隆邦，戴二闾，戴良栋，戴奎为代表的山西祁县心意拳；三是以戴隆邦，戴二闾之后的李洛能，车毅斋，郭云深等为代表的形意拳。

 

虽然中国传统武术史料多为口传，有些准确性代考，但有关心意拳的传承，脉络清晰，又能从拳法印证，除了“遇异人指教，授予《岳武穆拳谱》”有假托之嫌，其余可信度很高。

 

河南心意拳和山西祁县心意拳，从拳法中能看出很多从战阵武艺转化到民间日常防身技术的痕迹。这也是今天所见的中国传统武术技术的一大来源，众多退伍的军事人员，返乡之后，把军事武艺加以改造，变成更适用于日常使用的技术。

形意拳

心意拳戴隆邦一支，传徒李洛能（1808——1890）。李洛能当时是带艺投师，经过自己的心得体会，开宗“形意拳”在晚晴咸丰、同治年间名声大振。形意拳明确提出“脱枪为拳”，表明了拳法从军阵枪术而来，为适应民间日常技击而变成徒手技术。从外形看，相比心意拳也更接近今天的搏击技术，有很明显类似直拳、勾拳的技术，出拳时重心整体向前，不少人认为泰森的打法暗合形意拳理念。

1928年国考时，朱国福兼习形意与拳击一举夺魁。建国后我国早期拳击队员赵秋荣老师也是形意拳出身，队友说其拳法极重。

民国时期的朱国福前辈

年轻时的赵秋荣老师

 

意拳

上个世纪20年代中期，形意拳传人王芗斋（1885——1963）总结自己所学创立意拳。意拳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武术最为现代化的一次改进。抛弃了传统的套路练习，吸收了俄式拳击等当时的体育搏击的技术。以站桩、试力、试声、走步、发力、推手、散手为主要训练内容，并且有专门用于健身的“健舞”。

王芗斋晚年养生桩

第二代传人姚宗勋以运动生物力学、人体解剖学、运动心理学、以及心理学作为训练的理论依据的科学分析方法。将力学、物理学中的杠杆、面、螺旋力等原理用来分析拳术中的每一个姿势、动作；以心理学原理说明意拳桩功中的精神假借与意念诱导的作用和意义，使意拳中含有有大量类似当代的功能性训练的内容。

意拳最大的特点在于利用静态的站桩和意念引导使身体机能得到提高，应用于搏击。所以，姚先生也曾多次给国家游泳集训队、北京足球队、北京田径队、北京举重队、北京射击队等讲解意拳独特的训练方法以备各项运动训练借鉴应用。

子午桩：松静自然，周身挺拔，百骸撑起，头顶天脚踩地，肩撑肘横，指分掌凹，如坐巨椅，如踩大球。

在上世纪80年代散打试点中，第三代传人姚承光在大拳套和戴头盔的情况下，重拳KO对手，也足见意拳训练对发力的训练有独到之处。

姚宗勋带领弟子备战散打比赛

综合格斗运动员吴昊天练习站桩

 

至刚至柔的太极拳

太极拳如今已经变成了养生甚至假大师的代名词，但实际上太极拳是中国传统武术徒手击打技术，发展到极致时一个从理念到技术的转型。

太极拳走出山村开始名扬天下从清同治年间，“杨无敌”杨露禅（1799——1872）开始，据传杨露禅在北京和武术界人士交手鲜有对手。虽不知是否是后世夸张，但从流传的对杨拳法的评价可窥太极拳技术理念一斑：“杨进退神速、虚实莫测、身似猿猴、手如运球,犹太极浑圆一体也 ”。

“进退神速、虚实莫测、身似猿猴”可以理解为如梅威瑟和洛马琴科那样身法、步伐灵活，“手如运球”显然不是指的用直接的直线拳脚战胜对手，从今天太极拳的推手比赛和擂台表现来看应该是用类似摔法的跌法，在和对手接触后控制对手重心，进而战胜对手。

这种打法刚刚出现的时候，可以说颠覆了传统的技击理念和技术，犹如当年格雷西家族重视地面缠斗一般，让很多人极为不适应。随后，各拳家开始研究此类技术，并且演化出多种太极拳和含有类似技术的打法。

太极拳是至“刚”后开始至“柔”的技术，但如今太极拳被严重被体操化，应该叫做太极操。而所谓练拳的人，也缺乏基础“刚”的练习方式，这也就是现在太极拳种种问题的根源，没有了基础练习，“柔”成了空中楼阁纸上谈兵。

但太极拳对于重心的控制和近身缠斗的优势依然被很多人作为格斗技术的补充而重视。

专攻散手“技击术”

数年前一个冠名为“道士痛打拳王”的视频爆红网络。背后的真相没有什么拳王或者道士，而是中国传统武术中“技击术”内部的一次交流。

“技击术”是清末技击大师陈德善所传，有多个分支，其中比较著名的是烟台“二林子技击术”和“唐山双形技击术”，据悉东北和南京也有传承。

陈德善系登州府（今蓬莱）木基杨家人，生于同治十一年（1872），所练技击术承传于其三祖父。其三祖父曾对陈德善说：技击术在历朝历代都是秘密训练，只有皇帝身边的卫官、军中将官和隐士等一部分人研练此术，而普通人是很难学到的。

此说真实性待考，但从目前可见的视频可以看出，技击术也放弃了大段的套路练习，直接面向实战，用快速以面部为主要目标，着重于手掌的硬度和技术练习，在街头突发的冲突中威力非凡。

二林子传人毛国明老师的日常训练

拳遇通背亡

我们今天所见的传统武术包含一定的军事武艺技术，从军事武艺向民间转化的技术（开篇内容）和固有的面对日常格斗的技术（技击术）。通背拳从古代拳谱和近当代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十分偏重于民间日常格斗的技术。俗话说的“拳遇通背亡”就是对其日常格斗能力的一种肯定。

当代通背拳打活桩练习

通背（臂）拳可考的史料，明朝有《通背拳谱》流传于世。当代有众多分支白猿通背、五行通背、五猴通背、猿仙通背、软手通背、祁家通背等等，也有“臂”“背”之分，但其内容大体相近，注重拳法，肩背的练习内容丰富，虽然有套路，但更重视简单的单操手练习。

明代《通臂拳谱》中的动作描述：“以右手当先，左手列于左乳之上，前手阳而后手阴，前手与腮相平，将后肘一拽，前手一撩，着名撩颏。”从这段文字不难看出，通背拳“撩颏”颇为类似前手勾拳。“以右手当先，左手列于左乳之上，前手阳而后手阴，前手与腮相平”的起手抱架也很像传统拳击。

通背拳谱插图

在近代中国搏击运动兴起时，通背拳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绩。在北京的白猿通背传人李占华的弟子王洪雨等在天坛体育馆的散打试点中成绩优异。在体制内散打队成立之后，在民间习练者和专业选手的比赛中，梅慧志也说：“有个练通背的还不错，同散手能打在一起，但水平还是有差距。”

当代通背拳现代化最有成就的当属辽宁营口的五行通背传人马运芳老师。

马老师指导学生练习

马运芳辽宁营口人，自幼习武拜修剑痴（1883——1959）传人戴宗印为师学习五行通背拳，同时钻研当时并不普及的拳击运动。

1984年，营口市开始开展拳击运动。马运芳被聘请为拳击班的教练。三个月后，就带队参加了1985年举行的辽宁省第一届拳击比赛。五名队员参赛，竞获得了一块银牌、两块铜牌的优异成绩。

1986年，国家体委开始给拳击立项，中断了二十多年的拳击运动又开始在国内恢复。1986年11月20号一12日20 ，马运芳赴上海体育学院参加首届全国拳击教练员裁判员训练班，这个学习班走出了荷兰精武协会会长赵秋荣，国家队教练张传良等各地全国的拳击老一辈人才。

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照片

之后，马运芳投入到营口拳击队的组建工作中，马老师说：“从那时开始，我就不断地探索把通背拳的技术融入到拳击技术中来，形成自己的风格特色。”在以后的十多年间，马运芳不断总结、革新拳击技术，培养出了李方、夏文杰等优秀的拳击运动员。其弟子李方连夺五届全国拳击冠军，被网友誉为“类似于帕弗里克混合了马加里托”。

通背拳的成功主要在于其高姿的站架（技击术和意拳也有同样特点）较快的节奏和通过具体动作着重于肩背协调性的练习，使习练者能更快掌握发力和搏击技术。通背的练习技术同样得到了当代职业搏击运动员的重视，UFC当家红人嘴炮的前教练之一Ido Portal的运动体系就含有通背训练内容。

中国传统武术现代化的门派和个人还有很多，文章只是挑选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作为样本，概述大致历程。面对如今传统武术在大众心目中的颓势，用马运芳老师的一段采访作为结尾，希望传统武术未来能继续自我进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