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王额毡”到“土木堡之变”：明朝与蒙古的纠葛

作者: 苏益

1389年，明朝皇帝朱元璋收到了蒙古重要将领捏怯来的一封蒙文书信。

信中称呼皇帝的儿子、时年二十九岁的燕王朱棣，为“燕王额毡”，即“燕王主人”的意思。“额毡”也写作“额真”，是当时蒙古贵族对成吉思汗及其子察合台的另一种称呼。

这个称呼证明，在当时蒙古将领的眼中，燕王朱棣似乎才是大明王朝的“皇帝”。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要将时间追溯到明朝建立初年。

“燕王额毡”

1368 年，明太祖朱元璋派大将徐达、常遇春等北伐，攻占元大都（今北京），元顺帝北逃，元朝灭亡。

问题是元朝灭亡了，蒙古帝国还在吗？

实际上，蒙古帝国在历史文献中并没有被明确界定，它是历史学家为了研究而提出的一个概念。通常所说的蒙古帝国，主要是指大蒙古国解体之前的政权，涵盖了四大汗国。

分别是：主要位于东欧、中欧一带的钦察汗国，也称金帐汗国；位于中亚地区的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位于西亚地区伊利汗国。这些汗国的疆域在历史上并非完全固定，会有一定的变化和扩张。

四大汗国中并不包括元朝。元朝是蒙古帝国分裂后，由忽必烈建立的政权，是蒙古帝国的正统延续。四大汗国是在蒙古帝国分裂后形成的相对独立的政治实体。

日本学者冈田英弘，在《蒙古帝国兴亡史》中强调蒙古帝国的重要性。他认为世界有两大文明，一是东方的中国；另一是地中海沿岸的文明。而蒙古帝国的出现首次将这两大文明连接在一起，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入了世界性的阶段。

有了这个大背景，我们再来看刚才的问题，元朝灭亡了，蒙古帝国还在吗？答案很明显，蒙古的势力一直在，而且来自成吉思汗的遗产相当丰富。

明朝建立后，元朝的残余势力逃到了漠北，建立了北元政权，他们时常南下侵扰明朝边境，对明朝的安全构成威胁。而且蒙古势力内部分裂严重，明初，蒙古各部之间存在着复杂的政治和军事矛盾，分裂为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等部，他们之间相互攻伐，对大明的态度也不相同。

在这个背景下，朱元璋将他的儿子们派到北部和西部边境最重要的军事前线，希望通过宗室的力量，阻挡蒙古入侵。为此，朱元璋赋予儿子们很大的军事和财政权力。

当朱棣抵达北平时，元朝的故都才被明朝统治了十多年。很多元朝的太监、嫔妃和宫女被转移到新的明朝都城南京，但有一些留在了北平。很快一些元朝旧臣也加入了，包括蒙古和女真的官兵。这些人认为明朝比可汗更能提供安全保障和晋升机会。他们通常被编入北平城内和周边的卫戍部队，其中一部分直接归燕王指挥。

总的来说，朱棣的基地带有很深的元朝痕迹，所有在当地居住的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来自大元的遗产。从这个角度看，蒙古重将，称呼朱棣，为“燕王额毡”，也算是情有可原。而朱棣本人更是在与蒙古势力往来的过程中获益良多。

十几年间，朱棣积累起了丰富的政治、军事、外交经验。1398年，朱元璋驾崩，朱棣的侄子建文帝即位，不久朱棣发动叛乱。朱棣在起兵的三个月前进攻大宁卫，可见他深知大宁邻近北平并具有重大战略意义。当地的军事负责人，包括宁王的三护卫和蒙古人，几乎立即投降，并被编入朱棣军中。

在这场内战中，投靠朱棣的故元人员很可能认为支持朱是提高他们在明朝政权内地位的一种方式。毕竟他们有与“燕王主人”打交道的丰富经验。这个想法也是正确的，一直到16世纪末及以后，有蒙古血统的人仍继续在大宁卫和燕山诸卫服役。

正如鲁大维教授在《称雄天下：早期明王朝与欧亚大陆盟友》中所说：

朱棣以燕王身份在草原上取得的军事胜利让他在北方和南方的地位都得到了提高。

朱棣登基后，明朝与蒙古的矛盾并未缓解。他采取了分而治之、以夷制夷的策略，试图通过笼络西蒙古瓦剌部来对付东蒙古。他赐予礼物、头衔和优惠的朝贡贸易条件，成功笼络了瓦剌首领马合木。然而，当朱棣派使臣前往东蒙古时，却遭到了本雅失里的拒绝和斩杀。

永乐七年（1409 年），朱棣派遣将领丘福北征，但丘福轻兵冒进，被鞑靼军杀死。

为了挽回颜面，朱棣于 1410 年 3 月率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击溃了东蒙古的主力。此后十几年时间里，朱棣又先后四次率军亲征蒙古，每战皆获得胜利。五征漠北，五战五捷，成为后世夸耀朱棣文治武功的重要宣传材料。

尽管朱棣在军事上取得了一系列胜利，但明朝对塞外的控制力却并未加强。这主要有以下原因：

朱棣五征漠北的辉煌战绩其实应该打上引号。除了前两次明军和蒙古军正式发生过交战外，后三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朱棣亲率的数十万大军基本扑了个空。明军在几次交锋上虽然都取得了胜利，但却没能转化为对漠北地区的持久占领。造成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是朱棣五次亲征蒙古却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导致的。

朱棣在外交政策上的重大失误，导致明朝彻底丧失了对塞外的控制。他一开始对蒙古人实施分而治之的想法很高明，但在第一次御驾亲征结束后，他却天真地认为东蒙古已经彻底瓦解，于是就把西蒙古瓦剌部抛在一边不闻不问，这就导致了瓦剌人的极度不满。最终，瓦剌与明朝关系迅速恶化，双方很快兵戎相见。

而这些，朱棣本人是看不见了，而这也为明朝埋下了一颗最大的定时炸弹。

之后他的儿子朱高炽、孙子朱瞻基即位，这两位皇帝都比较短命，皇位很快到了曾孙朱祁镇手中。朱祁镇8岁登基，前期有太皇太后张氏和贤臣“三杨”辅政，国家较为稳定。然而，随着他们的离世，朱祁镇宠信宦官王振，致使朝政逐渐混乱。

正统十四年（1449 年），距离朱棣去世仅仅过去了25年。这一年朱祁镇已经当了14年皇帝，虽然做的时间不短，但他此时只有22岁。就是这个毛头小伙子，一手制造了明朝历史上一场震惊朝野的事件——土木堡之变。

当时，西蒙古瓦剌逐渐强大，不断侵扰明朝边境。太监王振为了炫耀自己的威风，极力怂恿朱祁镇亲征瓦剌。朱祁镇不顾群臣劝阻，仓促率领五十万大军出征。由于组织仓促，军队的后勤补给等方面都存在严重问题。

大军一路前行，王振却胡乱指挥。他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让大军绕道他的家乡蔚州，结果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大军到达土木堡时，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且水源匮乏。

此时，瓦剌大军追了上来，将明军围困。朱祁镇和王振等人惊慌失措，完全没有应对之策。瓦剌军队佯装撤退，明军贸然追击，结果陷入了瓦剌的埋伏。在混乱中，明军阵脚大乱，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最终，明军遭遇惨败，大量将领和士兵战死，无数的粮草辎重被掳掠。明英宗朱祁镇本人也被瓦剌俘虏，成为明朝历史上少有的被外族俘虏的皇帝。消息传到京城，举朝震惊。

瓦拉首领也先通过此战取得了巨大胜利，极大地提升了他在蒙古各部中的威望和影响力，巩固和扩大了他的势力范围，使他成为当时蒙古草原上极具权势的人物。但也先在之后面对明朝的顽强抵抗时，也面临着诸多挑战。而且这场战争也进一步激化了与明朝的矛盾，使得双方关系长期处于紧张和敌对状态。同时，他的一些行为也引起了其他蒙古部落的不满和担忧，为后来蒙古内部的纷争埋下了隐患。

土木堡之变对明朝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首先，明朝的军事力量遭受了重大损失，精锐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导致明朝的军事实力大幅下降。其次，皇帝被俘，使得明朝的统治陷入了严重的危机之中，国家面临着巨大的政治动荡。再者，这场灾难也让明朝的社会经济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百姓生活陷入困境。

在危机时刻，于谦等大臣挺身而出，拥立朱祁钰为帝，稳定了局势。他们积极组织防御，抵御瓦剌的进攻，最终使得明朝度过了这次危机。但土木堡之变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明朝，成为明朝历史上一个难以磨灭的伤痛。

土木堡之变的影响体现在方方面面，军事上使明军精锐受损、武将地位下降，政治上引发统治危机与动荡，经济上加重民众负担、阻碍边地经济。最重要的是，土木堡之变让民族关系更为紧张复杂，还在心理层面给明朝带来极大冲击，民族自信心受挫。

土木堡之变的发生，既有王振等奸佞之人的胡作非为，也反映出明朝在政治、军事等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它让明朝深刻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和缺陷，也促使后来的统治者进行反思和改革。这一事件成为明朝历史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对明朝的命运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他的结论也很直接：

成吉思汗的遗产对明代前期的统治权以及与邻近政权的关系都很重要，对欧亚大陆东部的大部分地区也是如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清朝对元朝历史遗产的浓厚兴趣并非独一无二的。

明清两朝的皇帝都将政治、经济和个人资本投入了与蒙古人的互动，即使这种互动的结果有很大的不同。清朝皇帝与蒙古人的关系导致了扩张:追求对蒙古人的控制导致清朝皇帝深入草原、青藏高原最终进入新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朝皇帝与蒙古人的互动导致了收缩:未能与蒙古人和平共处让明朝丢失了河套地区，并且明朝决定修建被称为长城的北部边境防线。明朝与清朝正好相反，这是两者的又一个对比。

然而，这样的表述掩盖了明清两朝对蒙古诸首领的共同关注。只关注最终的结果也导致人们忽视了明朝的一个重要时期，其间皇帝与蒙古人的互动似乎不太可能导致收缩。只看结论往往意味着错过了故事的大部分，这增加了误解明朝和清朝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