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人物: 拉露/珀丽 – 从淘金谷到名人堂

来源: 美华史记     作者: 水文(Zhida Song-James )

第一次从地图上看到Polly Creek这条溪流是在查核赛门河(Salmon River)流域边界 的时候。溪水从爱达荷州中部陡峭的崇山峻岭中穿出,直下2000 多英尺,泄入蜿蜒曲折的赛门河。赛门峡谷山高水险落差很大,船只只能顺流而下,所以有了“一去不回”的名声。至今没有公路可以抵达Polly Creek。在如此遥远的地方的这条溪流,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名字?

这条溪水得名于Polly Bemis–珀丽-白敏斯。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想到这是一个中国女人。她有什么样的故事?美国大地千家万户、千山万水,为什么这条溪水以一个中国女性的名字命名?

1921年,一个名为Eleanor “Cissy” Patterson的女新闻工作者 (她也自称为Countess Eleanor Gizycka) 雇了一条船沿赛门河顺流而下。经过几天河上的暴晒和单调的食物,她惊喜地发现河边有座小农庄,更出乎意料的是农庄有位来自中国的女主人珀丽。Patterson是第一个访谈珀丽并将她的故事介绍给外界的人 [1]。

1979年,一本关于珀丽的书出版,书中介绍了她在爱达荷州的生活经历,作者是一位出色的爱达荷历史学者Sister Mary Alfreda Elsensohn [2]。

受这本书启发,一位有着中国血统的女作家Ruthanne Lum McCunn(林露德)来到赛门峡谷,走进河边珀丽生活过的Warren小镇和赛门河边她的农庄小屋,走访曾接触过她的当地人及他们的后代,出版了她称为传记小说的著作《千金》[3] 。此书后来被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六种文字,书中的故事还被拍成了同名电影,于是更多的人知道了珀丽的名字。

所有这一切都使珀丽成为爱达荷州甚至美国西北部最著名的华裔女人。她的故事出现在书籍、电影、儿童读物和教材中[4],但是人们至今不确知她的中文名字, 出生地, 甚至连出生年月都有1849 和1853 两个版本 [5]。现有的历史文献大多是根据对她本人及朋友做的访谈记录,在细节上经常有互相矛盾之处。本文以历史资料为基础主要介绍她传奇性的经历,她的勤劳、善良、乐观和坚韧,而不对细节进行详细考证。

初到金矿小镇

珀丽生于中国北方的一个农民家里。具体地点不详,只知道是在某条河流的上游,当地生活艰难,盗匪丛生。文献中记载她的原名音译为Lalu Nathoy[6][7]。连年旱灾使她父亲陷入贫穷,为了拯救全家人不得不将她卖了换取下一季种地用的种子。历史资料中没有她在中国生活的具体记录,她接受过的几次访谈中对于自己如何来到美国的说法也有不同。她曾提到上海,也提到来美国以后被一个老妇人以2500美元的价格转卖,曾从波特兰乘船沿哥伦比亚河逆流而上,最后在1872年跟着马帮来到爱达荷州金矿营Warren’s (现名Warren),她的买主是一家华人开的“沙龙”(Saloon)老板Hong King。当地人叫她“珀丽”。西部小镇的沙龙常常同时有几种功能:酒馆、赌场、妓院、娱乐场所、枪手聚集之地。珀丽身材娇小,相貌秀丽,很可能是作为妓女买来的;但是绝大多数后来接受采访的人都说她从来没有做过妓女,而是沙龙老板个人占有了她。即使那些认为她曾从事过女人最古老的职业的人说到她的时候,也用尊敬的语气。她在沙龙里做接待侍应等工作, 也不时陪客人玩牌跳舞。Warren地方有说广东方言的华人矿工,来自北方的珀丽与他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所以也就不大来往。这期间她结识了另一家沙龙的老板Charlie Bemis。

图一:珀丽坐在自家屋前

Charlie Bemis 原籍康涅狄格州,原本是个做首饰的手艺人,随父亲Alfred来到Warren淘金。他父亲淘金成功,Warren最富的产业就是以他父亲命名的。Charlie 喜欢音乐,会拉提琴,却没有做矿工需要的强壯身材;有些懒惰邋遢,对体力活不感兴趣。1870-1880年间以开沙龙为生。他自己是赌场上的一把好手,同时也以赌得诚实闻名。大胆、一手好枪法、白人身份使他经常能管住在沙龙中闹事的人。他对珀丽一见钟情,珀丽在沙龙中遇到醉鬼找麻烦的时候Charlie常常站出来保护她,有时候她就直接逃到Charlie处躲起来[8]。有一种广泛流传的说法称珀丽是扑克新娘:Charlie用自己的住所及现金做赌注,和 Hong King的珀丽加金块对赌。结果是Charlie赢了,得到了珀丽,还给她自由。这个故事没有可靠的证据[9],但事实是 1880 年时珀丽已离开沙龙与Charlie同居。根据1880年的人口普查资料,珀丽的职业是女管家,婚姻状态是寡居[10]。这个证据表明她自认是Hong King的妾,但没有做过妓女。

图二:转载自[26], 公共资源

西部矿城中女管家职务通常是管理一个提供食宿的客舍。珀丽经济独立,自己经营客舍和洗衣房。没有人教过珀丽厨艺,她就是靠看别人怎么做饭学来的。她回忆说曾有住客抱怨咖啡味道不好。第二天早上她举着一把厨刀走进餐厅问客人:谁说我的咖啡不好喝?珀丽的住客并不都是矿工,也包括政府测量员、邮递员等,很多人后来成了她的朋友,以后还一直保持来往。Bortha Long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冬天满地深深的积雪都挡不住她们互相看望。1887年5月,Charlie的住屋着火,几乎烧得片瓦无存。9月他重新盖了一座房屋。1889年Charlie担任了当地的副治安官。同年9月他卷入一场由赌博引起的枪战,子弹打到他脸颊上,打碎了颧骨。离Warren最近的医生Dr. Bibby在几十英里以外的Grangeville,等到医生骑马赶来,Charlie看上去已经快不行了。医生尽最大努力找到了半个弹片和多片碎骨,小心翼翼地钳了出来。他认为Charlie的现状不能支持继续手术,也担心子弹造成的血液中毒最终还是会夺去Charlie的生命。医生走后珀丽坚决不肯放弃,她用自己钩花边的钩针继续清理了Charlie的伤口,洗净糊上草药。效果真是神奇,几周之后,Charlie就可以坐起来,能自己穿衣服。珀丽继续耐心地照顾他,终于找到了最后一片嵌在脖子后面的子弹碎片,用剃刀割开伤处取了出来[11]。

同一年里,住在Warren的另一个中国女人去世了。一直到1924年珀丽到Boise观光才再次见到中国女人[12]。

US状诉珀丽-白敏斯

1892年通过的Geary 法案要求所有合法进入美国的华人随身携带政府发的身份证件,违反者将被递解出境 [13]。Charlie和珀丽都知道珀丽是被走私入境的,虽然已经同居多年,两人都觉得只有结婚才能使珀丽获得合法身份,于是他们于1894年8月13日在Warren登记结婚。结婚证书上珀丽的名字登记为Polly Nathoy。和西部很多州一样,爱达荷也禁止白人与其他族裔通婚。但是1894年实行的法律中指明不得与白人通婚的族裔中并不包括华人;主持婚礼的白人法官A.D. Smead自己就娶了一个印第安女人。当1921年州法改变,将“蒙古人种”也包括在不得与白人通婚的范围之内时[14],珀丽早已在赛门河边做了二十多年白敏斯太太(Mrs. Bemis),没有人为此事去找他们麻烦。

图三:1894年珀丽结婚时的照片。以后这张照片的截图也成为她身份证上的照片。转载自[26], 公共资源。

1896年5月,珀丽等50名爱达荷华人一起被捕,起因是他们没有合法的居住身份证明,主审U.S. v. Polly Bemis一案的是US 巡回法院爱达荷区法官D.A.Hall。50名华人请了同一位律师D.Worth。他在辩护中说:1895年冬天大雪封锁了深山中矿城与外界的通道,春天下雨融雪,道路还是不能通行;因此负责办理有关手续的政府官员一直没有能按照原定的计划进山。这些华人无法登记得到居住身份证,所以不应该视为犯罪。当时法律要求必须有白人为珀丽作证。她的证人说珀丽是一个和平守法的“Chinaman”,在爱达荷从事洗衣业已有十年,从未触犯过法律。法官接受辩方证据,判定所有华人无罪[15]。据此判决,政府给他们每个人补发了居住身份证,上面记载1896年时她47岁。

图四:1896年珀丽立案的法庭记录,转载自[15]。

赛门河上的珀丽农庄

婚后白敏斯夫妇在Warren 镇外登记了一块地的矿产权,又在离Warren 17英里的赛门河南岸圈了两英亩大的一块地,盖了一座两层的房子住下来。爱达荷法律准许华人拥有矿产,但是不能拥有住家地产。他们的矿产权保证珀丽可以合法地住下来。每年春天Charlie和珀丽都到矿产地去干点活表示他们仍然在继续“开矿”,以满足维持矿产权的要求。珀丽非常勤劳,她在山坡上开辟果园,种梨树、樱桃树、李子树、栗子树,也种葡萄、西瓜、红莓黑莓。她有牛有马,养鸡养鸭,养过一群小知更鸟,甚至还养过一只成了孤儿的小美洲狮。她在房子周围开垦荒地,建了一个大菜园。种菜种瓜种土豆种玉米甚至还种草药。在这个家里Charlie担任不同的角色:珀丽在菜园里除草,他会对着她和地里的大头菜拉琴;他招呼珀丽看蚂蚁,珀丽叫他学习蚂蚁的勤劳,把烧壁炉用的木柴搬到屋里去。

Charlie的主要任务是到Warren去卖自己农庄生产的蔬果,照顾沙龙的生意,间或也受邀给舞会伴奏。珀丽喜爱河边的生活,她是钓鱼能手,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到河边钓鱼,还常常和Charlie一起出去打猎。珀丽眼力好,负责发现狩猎对象,Charlies枪法好,负责射击。他们夫妇都好客,天气好的时候常有从镇里到河边来看他们的朋友,有时候也在这里赌一场。临走总是带着珀丽给他们以及给镇里其他朋友的蔬菜糕点满载而归。此外Charlie 经常摇船送路人过河从不收费,他家很快成了一个方便的小渡口。渐渐地他们的名声在河上传开,船长带着从上游乘船而下的旅游者到他家做客,享受船上吃不到的新鲜蔬果,也享受珀丽热情周到的招待和幽默机敏的谈吐。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的人更是能得到珀丽的悉心照料。众口相传中“白敏斯农场”很快就变成了“珀丽那个地方”。1911年政府派来测量队绘制这一带的地图,从此穿过白敏斯农场的一条溪水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Polly Creek – 珀丽溪。[16]

图五:马是珀丽和Charlie外出的交通工具,转载自[26, ]公共资源。

1904年Warren 的商业街上起了一场大火,Charlie 的房子和沙龙都被烧毁了。以后他就不再常来镇里,在河边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们并不完全孤独:河对面有一家史密斯/威廉姆斯农场。在附近拥有矿产的德裔移民Charles Shepp经常到那里买东西,就此认识了白敏斯家。1909年农场转手给Shepp 和他的年轻朋友Pete Klinkhamer, 珀丽家和他们成了经常来往的邻居:两个男人到珀丽家买蔬菜买鸡蛋,珀丽请他们一起过感恩节,临走还给他们打包她做的的糕点、泡菜;Shepp木工手艺很好,常帮她家做木匠活。更重要的是河北岸有条比较好的路。每个冬天到来之前他们帮珀丽家备足面粉、咖啡等过冬所需的食品,由Pete 骑马到Grangeville去购买再运到河边,翻山越岭来回需要六天时间。以后Shepp架起了过河的电话线,隔河而居的朋友们每天都可以通话聊天。不久又将电话线连到山外,从此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他们也不再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两家还经常聚在一起听收音机,听听天气音乐脱口秀,也了解天下大事。

Charlie身体一直不怎么强健,1921年当本文开始时提到的Eleanor“Cissy”Patterson来到珀丽农庄的时候,Charlie已经染上肺病卧床不起。Shepp的日记里多次记录到他们过河帮珀丽犁地、砍灌木、割草等。1922年八月珀丽家的房子起火,珀丽竭尽全力在Shepp的帮助下将Charlie救出,等外出的Pete也赶到的时候,一切都烧光了,他只救下了一群鸡。此后,Charlie和珀丽在Shepp 农场住了两个月直到10月29日Charlie逝世。Shepp 和他的朋友一起将Charlie安葬在自己的农场里。Charlie安息之处座北朝南,背靠山坡面对大河,现在仍然在那里[17]。

走出深山看世界

Charlie的去世对珀丽是很大的打击。他们相识已经近五十年,远离人群在河边相守也已经有二十多年。现在一切都失去了,只剩下年近七十的珀丽自己。Shepp和Pete两个独身男人不能继续将珀丽留在他们的农场。这时Warren还有华人居住,也还有Charlie的老朋友。两个男人觉得送她到Warren 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把珀丽所有的物品装在马背上,还装载了土豆、瓜菜等食物,Pete 送她到Warren,给她找到一间小屋安顿下来。珀丽几乎不认识1904年火灾后重建的小镇了,当年的孩子都长大成家,却还记得她。珀丽自己没有孩子,但是非常喜欢孩子,孩子们也很容易亲近她。这一带人口分散,住在远处的家庭只能把到学龄的子女送到Warren来上学,寄宿在亲友家里。珀丽就有这样一个小朋友: Gay Carrey。Gay家在赛门河南汊,哥哥Johnny来上学时住在旅馆里。年纪小的妹妹和珀丽住在一起。珀丽照顾她生活,Carrey的父母提供日常所需,哥哥Johnny常来帮珀丽做些杂事。Shepp 也没有忘记珀丽,虽然他知道珀丽不识字仍然不时写封信说说河边的情况,他知道珀丽一定能找到朋友读给她听。

第二年夏天,Shepp的弟弟妹妹来看他,回去的时候他们绕行Warren见到珀丽。和他们一起,珀丽第一次乘坐汽车来到Grangeville,住在老朋友家里。在这里爱达荷郡独立报(Idaho County Free Press)对她做了访谈。她回忆起当Warren开办学校的时候,得挣钱养活自己不能去上学。她指着自己的头说:上帝给了我头脑,我一直都在学。人们也纷纷来看这位身材矮小、体重不到100磅,穿着简单朴素的衣裙,灰白头发的老太太。珀丽充分享受城市的便利:她配了眼镜、看了牙医,还随朋友们去看了火车。司机听说她是第一次见到火车,特别让她上了机车头看锅炉里的熊熊烈焰,了解动力是怎么产生的。在这里她有生以来看了第一次电影。珀丽非常高兴,说这是50年来最快乐的几天,也许明年会再来。1924年夏天,珀丽第二次出行。这次是32年前她客舍里的住客Jay Czizek夫妇带她到州府Boise观光,住在Idanha饭店。在这里她第一次看到楼房,第一次乘坐电梯,第一次乘坐街车,又看了一场电影。现在的珀丽已经有了名人效应;更多的记者,更多的访谈。她说Charlie生前曾说他们有生之年不会看到铁路,去年自己就已经看到火车。现在来到Boise又看到了五六层的高楼,街车走在路中间,人流熙熙攘攘,到处喧哗。这些都挺好,可是看太多就不行了。关于对于城里时尚的看法,她说衣服式样不错,卷头发实在没什么意思[18]。

重归赛门河

珀丽的心仍然在赛门河上,只有那里才真正是她的家。一天早上Shepp发现对岸像是升起炊烟,赶快和Pete一起划船过去查看,发现是珀丽回来了。她步行了十七英里回到河边上只剩下鸡窝的家。她要求两个男人给她重建房子并且照顾她的余生。作为回报,以后珀丽农庄就归属他们。两个男人同意了并且很快就开始动工。房屋还是建在原来的旧址上。1924年十月初房子盖好,Shepp 到Warren接珀丽来看新居。接着Shepp给新房子装了炉子,做了床铺桌椅,重新架了电话线,Pete贮备了过冬烧的木柴。冬天来临以前珀丽搬了进去。Shepp和Pete继续装修改进珀丽的房子:安装地板、修窗户、建栅栏,继续负责干所有的重活。按照当时的法律,虽然珀丽作为Charlie Bemis的遗孀可以继承他的遗产,华人不得拥有住家地产的外国人土地法(Alien Land Law)却限制了她,不能保存他们夫妇胼手胝足开辟出来的这片家园 [19]。转手给可靠的人也许是无奈中最聪明的办法。珀丽仍然继续种她的菜园,间或也骑马或步行出去逛逛。附近的矿工仍然来买菜,她也经常把多余的菜送给他们。见过她的人说她依旧头脑清晰,仍然活得生气勃勃。

图六:珀丽小屋。原照:Priscilla Wegars, 转载自[27], 感谢作者提供公共使用。

河两岸的邻居继续保持着每天通电话的习惯。随着珀丽年事愈高,Shepp和Pete把每天问问珀丽过得怎么样作为他们实践允诺,照顾珀丽的一种方式。1933年8月6日珀丽没有接电话,他们过河去看,发现珀丽倒在地上神志不清。这里离医院很远,他们用电话通知了治安官,然后把珀丽放在马背上,沿着崎岖的山路向Grangeville方向出发。治安官派来的护士和急救车最远只能到达一个废弃的矿址War Eagle Mine,他们把珀丽送到那里,由急救车将珀丽送到Grangeville的医院。整个旅途用了九个小时。珀丽的生命力十分顽强。虽然她不能起床,每当听到儿童的声音,她的眼睛里就会闪现出兴奋的火花。人们知道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终点了,纷纷来看她,向她告别。其中有带着孙子的老朋友Bortha Long,也有几十年前只在她的客舍里吃过一次饭的Frank McGrane。小学的老师带来了整个班的学生,给她送来又一次微笑的机会,也让孩子们记住这位传奇人物 。

1933年11月6日,珀丽在Grangeville逝世,享年八十岁。她曾说过她希望埋葬在赛门河峡谷,在Charlie的身边。但是11月高山上已是冬天,道路艰难,Shepp 和Pete没有办法及时赶到。在葬礼上Grangeville市议会成员为她抬棺,安葬在Prairie View公墓。

1936年Charles Shepp 逝世前将自己所有的一半珀丽农庄遗赠给Pete, 同年Pete完成珀丽农庄产业的登记。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将珀丽的遗物捐献给了St.Gertrude’s 博物馆,并将珀丽的生平详细讲述给负责博物馆的历史学者修女Mary Alfreda Elsensohn。于是产生了第一本记述珀丽生平的书籍。1970年Pete逝世,他的继承人在珀丽的墓上立了一块碑,生卒年月为1853年9月11日至1933年11月6日。

1980年代, James Campbell重修了珀丽的房子;在他的大力推动下建立了纪念馆,并将珀丽的遗骨迁葬回到赛门峡谷,安息于农庄的土地上。爱达荷历史协会提名珀丽-白敏斯农庄作为历史纪念地。1987年联邦内务部认定珀丽的房屋为爱达荷州历史遗产。在纪念仪式上,爱达荷州长Cecil Andrus宣称“珀丽-白敏斯是爱达荷州中部宝贵的历史遗产中的一部分,她是崎岖的赛门河峡谷中最早的开拓者”[20]。 1988年珀丽-白敏斯农庄正式登记为国家历史纪念地。1996年珀丽成为爱达荷州名人堂的一员。后来Priscilla Wegars博士在爱达荷大学专门开了包括田野考察在内的一门课:珀丽-白敏斯的世界[21]。

未解之疑 —— 她从何处来?   

熟悉中文的你一定会问:Lalu Nathoy(拉露-娜索伊)完全不像中文名字,她真的是华人么?她是华人,但看看她脸上高耸的颧骨,不像是汉族。

虽然在1880 年人口普查中珀丽的出生地列为“Pekin”,研究者并不认为这是她确切的出生地,而是由于当地普查员对中国的知识有限,使用了Pekin代表中国北方以简化记录 [22]。《千金》一书的作者Ruthanne Lum McCunn 曾联系此书中文译者,试图通过珀丽原名Lalu Nathoy追寻到她的家乡和族裔。根据北京大学研究蒙古及东北亚民族的学者黄友图(Huang Youtu音译)的解释,Lalu 有双重含义:伊斯兰或长寿。依据珀丽的名字、外貌和关于她家乡生活的零散史料,他判断珀丽原籍是中国东北部的蒙古族或与其相近的少数民族,特别提到可能是达斡尔族人[23]。进一步对比达斡尔人的居住环境、生活方式与珀丽的经历:她与Warren其他来自广东的华人之间的疏远,她很快适应爱达荷环境特别是寒冷的冬季,她对农庄生活和户外渔猎的热爱,她的热心助人好客豪爽,似乎都可以看到达斡尔族血统留下的印记。

十分凑巧,笔者曾经在中国最大的达斡尔族聚居地莫力达瓦旗居住过,也曾在赛门河上游蜿蜒曲折的山谷中穿行。这两处地方的自然环境确有很多相似之处。特别是长长的夏日黄昏中北方苍茫的山林河流,的确给予笔者似曾相识的感觉,激起对莫力达瓦的回忆。为了进一步揭开谜底,笔者向母语为蒙古语和达斡尔语的学人求助,询问Lalu Nathoy是否近似他们本族语言中女孩的名字,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达斡尔族朋友特地指出:按照达族传统,家庭中女孩的地位比男孩高,不会有卖女儿的情况出现。还举出珀丽曾经缠足作为另一个否定珀丽达族身份的证据:蒙族和达族的女孩都从来没有缠足这种传统。

也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珀丽到底是谁,也不知道珀丽的家乡究竟在中国的哪个角落。但是珀丽给我们留下了极为丰富的历史遗产。她没受过教育没有文化,完全靠在与人交往中学会英语。她生活的自然环境极为严酷,一切都要靠自己动手。在她生前,华人女性遭到种族、性别的双重歧视,社会地位低下。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可以说是披荆斩棘。最令人敬佩的是她完全打破了人们对华人的成见,获得周围人们的普遍尊重。在当时排华盛行的年代,当地有人曾为她辩护说“她是有黄皮肤,但是金色外套里包着白人的心” [24]。 尽管语言中明显呈现出白人种族优越感,想表达的原意却是对珀丽的肯定。她逝世近半个世纪以后的1987年,在珀丽纪念馆开馆仪式上她的朋友Fred Shiefer十分肯定地说:珀丽一直都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人。像她那么好的人以后也很难再有[25]。州长Cecil Andrus本人的致辞更是明白无误地高度评价了她作为拓荒者对爱达荷州的历史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