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战役解析(四)

来源: 设计场

十九、卫立煌的愤怒

8月31日

荣3团于前日派兵十余名,清扫子、已两高地之间的谷地,突然遭到日军两个堡垒的射击,只有4人撤出。
当日,荣3团再次派兵二十余名, 携带山炮、战防炮各1门,近距离猛射,摧毁了这两个堡垒。继续前进时,又遭到子高地南部山脚下的日军堡垒射击,无法前进。又派兵十余人,由子、丑高地向谷地攻击,才将日军歼灭,毙敌5名,逃跑5名。
第308团向未高地左侧森林进攻,因地形复杂,无法深入。第307团向大松林高地的日军堡垒进攻,因敌侧防火力猛烈,部队牺牲很大,前进受阻。
当晚,第103师师长熊绶春接到第8军军长何绍周电话:长官电话命令限即日肃清残敌。这时,已是晚上10点,一天仅剩下2个小时。
至此,卫立煌已经多次向第8军发出“限期攻克”的命令,都没有达成。卫立煌心中郁结的愤怒和何绍周、熊绶春等第8军高层军官们的尴尬、窘迫可想而知。
9月1日
王光炜,黄埔第7期生,原为贵州遵义师管区补充兵第1团上校团长,6月份从遵义运送壮丁到云南,为第8军补充兵员。
遵义县当时人口51万,符合服役条件的人不到5万。抗战后期,遵义县服役人员已经超过4.3万,已经接近极限。军方给遵义下达的壮丁指标是每个月一千人,遵义只能乱抓:最开始在乡下抓农民,后来是店铺的伙计也抓,工人也抓,无业的市民也抓,难民也抓……
1943年,师管区准备到一个兵工厂里抓壮丁,被厂方提前知道了,工人把大门一关,拿起武器和军队打了起来,最终工人被打死40人,12人被判死刑,只有8名工人被征兵。
王光炜押送的这一批壮丁从遵义出发时有两千多人,一路徒步走来,到第8军在云南文山的驻地时只剩下一千三百人,其余有的跑了,有的死了。
保山新兵营里天天死人。训练中犯错的新兵,有的被吊起来打军棍,严重的则被拉到操场边上,“砰的一枪就毙掉了。等到开始实弹射击,靶场周围就架起了机枪,防备新兵拿到枪后哗变。
在这样的氛围下,新兵的心情十分紧张,事故频发。因操作失误,后排的新兵把前排的打死时有发生。到最后新兵们都麻木了,死了人也无所谓,就趴在血泊边上继续打枪。
谁能想到,后来爬上松山跟日本鬼子拼命的战士,就是这些可怜的壮丁们!这些被国家侮辱和伤害的人,却在为国家卖命。
第309团从黄土坡4号高地向3号高地进攻时,受到丛林中埋伏的日军机枪扫射,伤亡很大。于是,指挥部命令在阴登山待命的军预备队的一个连约40人赶来增援。
第307团继续向大松林高地右侧进攻,还是受到日军堡垒的侧射,仍无进展。
9月2日
原设在竹子坡的第8军指挥所推前移到子高地,居高临下指挥。清晨6时,军长何绍周以电话命令各部:限本日肃清松山之敌!
第308团包围了日军联队部驻地钢筋混凝土坚固掩蔽部,组织爆破手实施了两次爆破,日军伤亡惨重。第307团攻占了前几天久攻不下的日军堡垒数处。日军仍作困兽斗,处处死守。敌我短兵相接,阵地几次易手,战斗异常激烈。
午后1时,第8军接到远征军司令长官部传达卫立煌的命令:
1,松山残余之敌为数甚少;
2,目前全局成败,转折点全在松山;
3,限该军于本日将松山及大寨之敌全部肃清,不得籍口先后及顾虑任何牺牲;
4,如逾期未能达成任务,着将负责之师长、团长一起解押长官部,以军法从事,该军长亦不能辞其责!
第309团团长陈永思接到军部通报卫长官严令后,亲临一线督战。激战至黄昏,该团终于占领3号高地东侧一座大堡垒,进攻部队只剩下官兵10余名,只能固守待援。
而第307团、第308团终于完全攻占大寨。

9月3日
该夜,日军组织野炮第9中队的二十几人,加上野炮第7中队的二十几人,偷袭1、2号高地,阵地一度被日军夺回。
卫立煌得知第309团丢失阵地,非常生气,电令何绍周就地枪毙第309团团长陈永思,并斥责第8军指挥不力。何绍周情急之下顶撞了卫立煌。
卫立煌派人送给何绍周一封亲笔信:“绍周,切勿以熟相欺,以身试法!”
卫立煌的潜台词是:不要以为你有靠山何应钦(军令部长,何绍周叔叔)就可以不死。
何绍周顶住压力,没有枪毙陈永思,而是让另一心腹,暂任军部高参的王光炜代理指挥。此二人都是何绍周心腹爱将,何绍周如此安排也是深知他们能通力合作。
王光炜到任后,陈永思并没有撤出阵地,而是与王光炜一同指挥,并在后续战斗中身负重伤。
两人把部队集中起来清点人数,全团还有400多人,决定将现有人员编成9个突击队。王光炜和陈永思带6个突击队为主攻,周副团长带3个突击队为助攻。
午后,远征军炮兵开始射击,王光炜用信号弹命令周副团长指挥3个突击队向日军阵地佯攻,日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王光炜和陈永思趁机带着隐蔽在日军阵地前的6个突击队,一举突入日军阵地,与敌展开激战。
佯攻部队也转为强攻,也突入日军阵地,两队会合,与日军展开搏斗:第309团的官兵们沿着战壕向日军杀去,手榴弹、冲锋枪和刺刀都用上了,阵地里硝烟弥漫,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9月4日
午夜,百余名日军突袭3号高地第309团攻占堡垒并夺回。何绍周军长听到王光炜的报告后,命令荣3团前往增援。荣3团赵发毕团长亲率20余名官兵前往支援,手持冲锋枪杀入日军阵地。
二十、蔡智诚
1944年夏天,二十二岁的蔡智诚不想上学了,他想当兵。蔡智诚是贵州人,家住遵义老城琵琶桥,斜对面就是黔军高官柏辉章的家—-举世闻名的遵义会议就在那里举行。蔡家祖上在遵义城开办商号,又兼营盐业、布匹和杂货,很快发了大财,到了蔡智诚的父亲蔡式超这一辈,家道就渐渐衰落了。蔡智诚与第8军军长何绍周的过继四弟何稽五的女儿何丽珠是中学同学。时间到了1944年,中国抗战的大后方物价飞涨,人心浮躁,社会混乱,人们对政府极度失望和不信任。

柏辉章的私邸,遵义会议会址

而抗战之初却不是这样。那时候的国军虽然一败再败,但国民党的表现还算不错,军人不怕死,官员也耐得住艰苦。所以,尽管局势严峻,但社会各界却很团结,人民积极支援抗战,踊跃参军,处处呈现出蓬勃向上的精神面貌。

自从美国参战,国民政府就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毛病都回来了:争权夺利、拉帮结派、腐化堕落……官员们的嘴里动不动就是“美国朋友”什么的,好像在中国打日本不是为了中国自己,而是帮美国开辟第二战场似的。

老百姓并不怕吃苦受罪,怕的是当权者没志气。官员的堕落、政府的腐败、军队的无能,使人民对前途失去了信心。之前那些毁家救国、同仇敌忾的景象没有了,有的是怨声载道和灰心失望。

蔡智诚本来在南迁至遵义的浙江大学电机系好好读书,这时,自己的老师、电机系实验室主任俞国顺因为没有给中央军校的一个教官的结婚新房单独拉一条通电回路被打破脑袋,在“美国援华协会”的救济站当医生的姐姐也因一群国军士兵没有翻到贵重的药品而被打伤。

蔡智诚决定不念书了,要去“改造旧军队”。

南迁至遵义时的浙江大学

当天晚上,在留给父亲的信中,蔡智诚这样写道:“国家沦落到如此地步,军队堕落到如此地步,处罚几个犯罪的士兵有何成效?知识者应投身行伍,努力改造军阀之流氓习气……需要以文明之思想兼勇敢之精神建立新式高尚之军队,方能切实承担保护国民之重责……”

蔡智诚想参加“青年军”—-时任青年军总政治部中将主任的蒋经国在浙大演讲时说:“青年军是高素质的现代化军队,是民族的精英,是国家的希望。”

蔡智诚到斜对面的柏家找柏辉章。柏辉章此时赋闲在家,但之前他担任赣南警备区司令时,赣南专员蒋经国是副司令。拿着柏辉章写的条子,到青年军找如日中天的蒋经国主任一定没问题。

柏辉章二话不说,拿起笔就要写介绍信,这时柏家老大从楼上下来,对柏家老二—-柏辉章说:“蔡家老大在你手底下阵亡了,蔡家的幺妹也不见了,如今蔡老二还在前线板命,你再把老四送上去,万一出了闪失,老街坊的脸面不好看。”

蔡智诚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大哥蔡智明在武汉战役中牺牲了,二哥蔡智仁是国军交通二团的营长,妹妹蔡智兰初中还没毕业就跑出去参军,在战场上失去了音讯。

中将柏辉章

柏辉章放下笔,再也不肯写介绍信了。

《松山战役解析(十九)》写道:

王光炜,黄埔第7期生,原为贵州遵义师管区补充兵第1团上校团长,6月份从遵义运送壮丁到云南,为第8军补充兵员。

蔡智诚运气很好,在路边招手,尝试搭乘过路的货车去云南投军的时候,遇到了王光炜—-蔡家的熟人,老街坊。

王光炜有个哥哥王光樾,黄埔3期生,异常聪明,是个语言天才。王光樾在遵义上中学的时候就可以和洋神甫谈论《圣经》的原文,进了黄埔军校,又迷上了俄语,没过多久就能苏联顾问聊天了。蒋校长就把他送到莫斯科中山大学,陪蒋经国读书。

到了苏联,王光樾开始自学德文,很快能看懂原版的《资本论》,评论起马克思主义头头是道。他同世界各地的学生都可以交流,大受欢迎,出尽了风头。蒋介石校长对他十分满意,奖励给他100卢布和一块金表。

莫斯科中山大学

1927年,王光樾奉召回国,此时国共两党已经闹翻,王光樾既是国民党党员又是共产党党员,坐在从海海参崴到上海的轮船上左右为难。船近黄埔港,王光樾突然把行李扔进海里,和几个苏联水手打起架,被打昏,醒来后就喊头疼,没过几天,就疯了。

这一疯就疯得很彻底,不仅所有外国话不会说,连中国话也不会说了。

蒋介石校长亲自到医院看望王光樾。王光樾张着嘴:“呵呵呵,喔喔喔……”蒋校长留了几百块大洋,又在他的衣兜里放了张字条:“王光樾同志,我来看你,你不说话。我们的敌人已经消灭,请你放心,安静养病。”

其他黄埔军校师生都来给王光樾送钱,留字条。

1927年到1949年,王光樾住遍中国各大城市的大医院,从中央军校每月领取一份薪资,衣食无忧,轻松自在。据说,他平时和医生护士有说有笑,遇到其他的人就“呵呵呵”。

国民党败退台湾,把王光樾丢在了大陆。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共产党同学们开始去探望他了,王光樾还是“呵呵呵,喔喔喔……”。共产党同学只好再写字条:““王光樾同志,我们的敌人已经消灭,请你放心,继续养病吧……”

王光樾继续养病,在老家遵义寿终正寝。

快到云南保山时,蔡智诚和王光炜遇到了103师的309团团长陈永思,也是二者的熟人。

《松山战役解析(十七)》写道:

驻扎在祥云的第103师第309团(团长陈永思)后续部队全部到达腊勐街,这是第8军最后投入松山战役的一支部队。

进了保山县城,陈永思就领着蔡智诚来到103师的师部。

蔡家与何家是世交,蔡家的孩子称何应钦为“世伯”,此时正奋战在松山战场的第8军的军长何绍周是何应钦的侄子,所以蔡智诚与何绍周军长算是世家兄弟,办理他入伍的手续就需要师一级的单位经手了。

第8军103师的前任师长是军长何绍周自己,现任师长是熊绶春,熊绶春是陈诚的亲信,何绍周一心想换掉他,放上自己的人。他给103师下命令的时候,经常越过熊绶春,直接传达到各团,把熊绶春架空。

陈永思给熊绶春介绍了蔡智诚,说了句“这是何军长的亲戚”,接着就和第103师副师长郭惠苍商量对蔡智诚的安排。熊绶春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很不高兴的样子。

蔡智诚再次和熊绶春见面已是1948年11月了,蔡智诚作为伞兵空降到被围的双堆集,给战车部队送电台。熊绶春此前升为14军军长,但此时已被撤职查办。

当年志气昂扬的蔡智诚新兵已经变成精神低迷的中校,当年被架空的师长成了被撤职的军长。战场的形势已经颠倒了过来,他们所在的部队被对手困在了狭小的包围圈里,没有粮食也没有弹药,没有前途也没有退路,成天被铺天盖地的炮弹压着打,就像当年松山上的日军一样。

8月份,103师装备了一批火焰喷射器,新兵训练营也领来了几支。教官们谁也没见过,都不知道怎么操作。好在有英文说明书,蔡智诚能看懂,折腾了一阵就把所有的机关都弄明白了。

9月初的一天,王光炜跑到新兵训练营,冲队长喊道:“你这里还有多少兵,全都给我拉出来!”

蔡智诚扯住王光炜,一个劲地要求:“带我去!”

听说蔡智诚会使用火焰喷射器,王光炜同意了。

《松山战役解析(十九)》写道:

何绍周顶住压力,没有枪毙陈永思,而是让另一心腹,暂任军部高参的王光炜代理指挥。此二人都是何绍周心腹爱将,何绍周如此安排也是深知他们能通力合作。

两人把部队集中起来清点人数,全团还有400多人,决定将现有人员编成9个突击队。王光炜和陈永思带6个突击队为主攻,周副团长带3个突击队为助攻。

几个指挥官趴在地图上开始算账:冲到这里还有多少人,冲到那里还有多少人……一边算,一边在纸上记数字。

蔡智诚在旁边看了半天,看不懂,问:“你们怎么知道到什么地方有多少人?”

陈永思团长说:“你以为只有上大学才需要数学呀,打仗也要靠计算。你看,根据地形,在这么长的距离上,第一冲击波会损失百分之八十,第二冲击波会损失百分之六十……然后再继续攻击这一段,第一冲击波会损失百分之六十……”

蔡智诚顿时觉得太可怕了:那些百分比对于指挥官来说只是胜负的概率,可对个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性命呀!

在蔡智诚的记忆中,1944年9月2日的早晨,天亮得特别快。

翻过陡坡,爬上山坡,牺牲者的尸体突然出现在蔡智诚的面前。血!好多血!雨后的红土地上到处是暗红色的鲜血。

蔡智诚从来没有想到人的身体居然能涌出那么多的血,血水顺着山坡往下流淌,淤积在死者的周围,一汪一汪的,似乎能让人漂起来。

除了刚刚战死的士兵,山坡上还躺着许多前些天的阵亡者,这些尸体已经腐烂,又被炮弹炸过一遍,灰白的、残缺的肉块在潮湿的土地上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

四周尽是些已死的和快死的人,不断有人中弹倒地,死去的人无声无息,受伤的人大声地哭号,可军官们却不理睬那些伤者的哀嚎,只是急切地命令:“上!快上!”

再往前走,弹坑越来越多,死尸越来越多,敌人的枪弹也越来越密集,进攻的队伍也只能跳跃着,躲闪着,曲折前进。蔡智诚跳进了一个弹坑,不小心正好撞在尸体上,那个死人居然尖叫了起来!

刹那间,蔡智诚失去了听觉,视觉也没有了距离感,眼前的景物就像照片似的,变成了一个平面,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冷静下来,蔡智诚想明白了“死人尖叫”的原因:尸体腐烂后有大量气体积聚在腹腔和胸腔,他撞在死者的肚子上,这些气体被挤压冲出喉咙,就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蔡智诚所在连的连长游湘江在指挥进攻第二高地,这是一个六十度左右的陡坡,坡上是日军的阵地,坡下是个乱坟岗。蔡智诚赶到时,游湘江正靠在一块墓碑的后面指挥士兵往坡上爬,他转过头来,做了个手势,让蔡智诚在原地待着。

一帮军官正商量着如何继续发动进攻。突然,坡顶上出现了几个鬼子兵,他们抱着100毫米榴弹炮的炮弹就往下扔。炮弹滚下山坡,撞上乱坟岗上的石碑、石块立刻爆炸,游湘江被当场炸死。

游湘江是蔡智诚多年的朋友,蔡智诚过去并不看得起这个小伙伴,但是从军以来,特别是开战后的这几个小时,游湘江却用诚挚的关怀表达了他对以往友情的珍重。蔡智诚突然领悟到:自己不过是依靠家庭的关系,无偿地享受别人的帮助。

蔡智诚十分伤心,他再也不能对自己的朋友说出内心的感受,再也不能为自己先前的虚荣和骄傲向朋友道歉。

对游湘江的歉意成了蔡智诚心中永远的遗憾,这遗憾使他变得坚强,使他的军旅生涯成熟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新的攻击部队再度集结起来,这一次,由309团副团长周志成亲自带队。

开始的情形和前几次一样。远征军士兵爬坡的时候,没有枪响,等他们爬上坡顶,日军就开始射击,远征军士兵们一个个中弹滚了下来。王光炜和陈永思团长守在坡底督战,催促大家继续往上爬,经过几次冲锋,远征军士兵终于在坡沿上站住了脚。

蔡智诚在助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爬上去。他发现六十米外就是敌人的阵地,有战壕,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地堡。战壕里的日军已经被远征军的机枪压制住,大家对日军的碉堡却毫无办法。

地堡露出地面一人高,大碉堡有三个射击孔,小碉堡有一个,四挺重机枪覆盖了整个阵地前沿,打得远征军士兵根本无法直起身来。

远征军士兵用枪榴弹攻击,根本不起作用。

爆破队队员用死尸当掩护,刚爬了不到十米,尸体就被打烂,队员也被打死。

喷火兵在火力的掩护下爬到地堡的前面,没来得及举起武器就被日军机枪打中了背上的压缩空气罐,爆炸产生的巨浪把他们的尸体掀起来好高。

陈永思团长把蔡智诚叫到身边,指着五十米外的大碉堡侧面的一个弹坑,说:“我们组织火力掩护,给你十秒的时间,你冲到那里。你不用把火焰打进碉堡,只要在它前面打出一道火墙,挡住敌人的视线就行了。我带爆破队上去炸了它!”

周副团长立刻就急了,嘴里嚷着“你不要上,换我上”,伸手就去抢爆破筒。

陈永思说:“有什么好争的?今天不拿下阵地,回到山下也是死,还不如让我死在山上痛快些”

蔡智诚和爆破兵们十分激动:“团长,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们先上,等我们死光了你再上。”

蔡智诚终于扑进弹坑时,他已经紧张得快要虚脱了。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伸出枪口,扣动扳机,凝固汽油正好浇在碉堡正面的外墙上,熊熊的火焰立刻把射击口遮盖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在弹坑里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爆炸的巨响。探出脑袋张望,才发现日军的机枪隔着火焰盲射,照样把爆破队员拦阻在阵地前沿。

但是,此时日军的碉堡顶盖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烟,看上去就像包子铺里的大蒸笼。原来,松山日军碉堡的材料并不是钢筋混凝土,而是用几层木头铺上泥土搭建而成。经过长时间的炮击,泥土震散了,凝固汽油渗进木头,松山的木头不是松木就是核桃木,含油脂很高,容易燃烧。

蔡智诚又喷了两次,加速大碉堡的燃烧。风从大碉堡的射击孔吹进去,就像生炉子一样,把大碉堡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日军再顽强也没办法还击了,阵地前沿的远征军官兵高兴地欢呼起来。

干掉了大碉堡,剩下个小碉堡就好办多了,四五挺机枪同时开火,把它唯一的射击口封锁得严严实实,一粒子弹也打不出。

陈永思团长兴奋得嗓门都变了调:“喷火兵,点了它!给我把它点了!”

蔡智诚又喷了两次,小碉堡就变成了大火炬。

蔡智诚正在得意,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日本兵,恶狠狠地扑上来,伸手就抓住了喷火枪,被烫得“滋滋”作响也不管不顾,另一只手夺过喷枪扣动了扳机……

幸亏这个日本兵不懂得使用火焰喷射器—-射击前要先调动气压旋钮和供油阀门,光扣动扳机是打不出火的。

蔡智诚从惊恐中清醒过来,随即和这个日本兵厮打在一起,他被敌人压在地下翻不过身来,张嘴狂叫。蔡智诚的助手拿着压缩气压钢瓶,给了日军士兵一下,日本兵仰面倒了下去。

309团的官兵们呐喊着冲进日军的战壕,竹影山二号山头拿下了。

蔡智诚跟着大家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日军的炮兵阵地。让人意外的是,有一门日军的步兵炮仍然完好无损—-日军用木头做了轨道,前端是射击掩体,后端是很深的防空洞,射击的时候把炮推出去打两发,再拖回洞里藏起来,难怪远征军的炮火和美军的飞机都拿它没办法。

找来找去,二号山头只有十几个日本兵,就是这么点兵力,却把五百多人的进攻部队阻挡了六七个小时,日军的防御工事起到了主要作用,但远征军的情报工作也太粗糙了:早知道日军堡垒是木头做的,丢几枚燃烧弹就行了。

9月2日夜间,日军夜袭。蔡智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支起身子,满耳朵都是日本兵的喊叫声。蔡智诚和助手在坑里躲了很久,最后助手跑到指挥所一看,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二人连滚带爬逃回到二号高地。

松山战役期间,日军几乎每次夜袭都能取得成果。他们凑齐十几个人就敢在夜间反击,甚至越过前沿,跑到远征军的炮兵阵地上将炮炸毁。

得知三号高地得而复失,军部和师部下达命令,要求309团把阵地夺回来,王光炜很不高兴地说:“要是按照我原先的计划,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王光炜随即起草报告,说明事情的原委,叫蔡智诚送到军部交给何绍周。

等蔡智诚再回到前线,已经是9月5日的下午。

阵地上还是老样子,309团守住二号高地,日军控制着三号高地。309团先后向日军发起四次攻击,全部失败。陈永思团长腹部中弹,被送到救护队;王光炜肩部受伤,仍然坚持指挥。

9月5日傍晚,荣3团和82师第244团接管二号阵地。他们带来了六个喷火小组,美军顾问也跟来了,其中一位少校还是黑人,让中国士兵觉得十分稀奇。

9月6日清晨,远征军炮兵对竹影山阵地射击,接着,美军的飞机也来投弹轰炸。9时,攻击部队发起冲击。

担任主攻的是荣3团,82师第244团和309团协同作战。荣3团清一色的美式步枪、美式机枪,还有高射机枪和直瞄火炮;而244团和309团的武器却是“万国造”。

荣3团冲锋时的架势和杂牌部队就不一样—-后面有高射机枪和重机枪掩护,前面有机枪手抱着轻机枪开道。军官们一律美式军用雨衣,手上拎着冲锋枪,嘴里喊着:“小鬼子不行了,弟兄们上啊!”士兵们跟着喊:“上啊!上啊!”排着队,挺着胸往前冲。

几个团轮番攻击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中午,李弥副军长打来电话说,当天下午必须拿下竹影山,否则军法从事。几个指挥官顿时急了,荣3团团长赵发毕和244团团长曾元三亲自上阵组织冲锋,终于在下午3点左右杀进了日军阵地。

远征军的步枪手掩护着喷火小组搜索前进,发现地道洞口就甩手榴弹。如果一次只扔一两个,容易被日军反扔回来,必须同时甩进去七八个,让日本兵没办法拣。

先用手榴弹清理了洞口的敌兵,喷火兵接着往洞里喷火,或者干脆朝里面扔爆破筒,把地洞炸塌,日本兵不被烧死也被闷死。

有的日本兵在洞里憋不住,狂吼乱叫着往外冲。坑道两侧早就守着国军的冲锋枪手和机枪手,日本兵一露头就是枪林弹雨。

9月8日上午,远征军总部宣布:国军已于当日凌晨4时收复松山。

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家并不特别欣喜—-部队的伤亡太大了,幸存的人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二十一、悲伤的胜利

9月5日

拂晓,增援的荣3团与第309团终于将3号高地反扑之敌击退。被撤职后仍坚持领兵作战的原第309团团长陈永思因腹部中弹后送野战医院,代理团长王光炜也肩部负伤,只能将阵地交给荣3团团长赵发毕接收。

经过一夜激战,第307团于清晨6时冲入日军核心阵地,仅壕沟内日军尸体就有106具,俘虏6名日军。

然而,在该地深草中仍潜伏一名日军士兵,见我大部队通过就不动,看见一两个远征军士兵经过就开枪射杀,数日间杀死二十多名士兵,最后才被围歼。

9月6日

拂晓,第245团搜索前进,夺得3、4号高地堡垒一座。

9月7日

天亮前,在我军合围之下,全部松山日军已被锁定在横股阵地、松山1、2号高地和西山斜面这一三角形区域。

凌晨3时,松山日军指挥官真锅邦人大尉命令炮兵中尉木下昌已准备出逃,并给了他一张纸片,说:“你把这封信带出去”。

派一名联络军官逃出报告战况,是8月29日已死的拉孟守备队队长金光惠次郎之前的决定,并得到联队长和师团长的批准。金光选择了自己的炮兵部下木下昌已,而不是步兵,对此真锅不会没有想法。

第113联队的幸存者普遍对此不满,甚至连第56师团的参谋都抱怨说:“难道步兵里面就派不出一个能报告情况的军官吗?”

1944年9月,一名远征军士兵手持M1卡宾枪看押两名在松山被俘的日军士兵

马鹿塘西侧为缓坡深涧,涧下是数十米宽的勐梅河,因水浅可以涉越。因兵力到达不易,远征军合围部队一直在此留有一个缺口。但是,在长达3个多月的围困中,日军却从未利用过这个有意无意的“漏洞”,其顽抗到底的作风由此可见。

木下一行奉命后即从此处溜下勐梅河,随即被远征军发现追了过来,木下等三人涉水过河后分散躲在对岸山坡岩石下直到黄昏,目睹了松山日军的覆灭……

拂晓时分,在远征军猛烈的炮击之后,荣3团猛攻3号高地谷地内右侧暗堡,第245团猛扑3号高地斜面的堡垒,两位团长亲自督战,官兵前仆后继,激战30分钟后,荣3团的士兵利用日军射击死角,靠近堡垒后用集束手榴弹塞进射击孔,将其炸毁。

荣3团抽出在3号高地所有兵力,正面强攻1号高地,第245团猛攻1、2、3号高地反斜面日军。日军无侧防火力支援,渐渐不支,远征军终于在10时将1号高地占领,残余日军向马鹿塘溃退。

西山斜面日军被清扫后,横股阵地日军失去了左侧制高点的火力支援,连日来被阻挡在马鹿塘南方的第103师部队,在第307团团长程鹏率领下,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日军阵地,双方展开白刃战,远征军伤亡很大却越战越勇。

14时,荣3团向马鹿塘进攻;第245团也来围攻马鹿塘,日军见三面被围,残兵约40人向怒江坝方向溃逃,被第246团拦阻。

战斗停息后,荣3团上尉副官崔继圣指挥把死伤的官兵抬下山,把日军尸体就地掩埋。在拖日军尸体的远征军士兵中,不时传来哭泣声。崔继圣觉得鼻子发酸,眼前模糊,站在那里抹泪水。

在一个大碉堡里,崔继圣看到一具日军尸体,头发和胡子完全连在一起,身上到处缠着绷带,右脚的脚拇指还紧紧地抠在一挺机枪的扳机上。崔继圣从他身边捡起机枪,没有说一句话,注视着他那张不平静的脸,又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带着传令兵搜山的荣3团中尉副连长杨金继,在一个山坡上发现一个日本兵伤员,满头缠着纱布,血迹斑斑,坐在小路边。杨金继用日语向他喊话:“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这个日本伤兵慢慢地转过头来,面目狰狞地瞪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听到“噗”的一声轻响,杨金继按下传令兵,扑到在路边一块巨石后面,一声巨响后,那个日本兵被炸得血肉模糊。

在马鹿塘北侧,荣3团团长赵发毕把全团还活着的官兵集合起来。看着眼前这二百多人,大多数都有轻伤;想起一个多月前过怒江时全团三千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赵发毕虽然久经战场,这些天的冲杀更是看尽了生死,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着难以出声。

第309团的两千余人,是松山战役后期调上来攻坚的。攻克横股阵地后,第103师师长熊绶春打电话问团长陈永思:“你们团还有多少人?”

陈永思捂住他那还在作痛的伤口,低沉地回答:“20个人!”

熊绶春先是惊愕,然后忍不住伤感地大哭:“天啊!怎么会只剩下20个人!”

荣2团3营全部官兵600多人,战后只剩下18人—-一个排长、一个班长和16个士兵,营、连长全部为国捐躯。

傍晚时分,在大垭口指挥所,参谋向李弥报告:“副军长,我们胜利了!”李弥坐在指挥部外一块石头上,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头人,眼泪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9月8日

松山战役后,龙陵县县长许颖贤呈报当地歼灭分散逃匿日军的情况,称:“共发现从松山零散逃出的日军75人,这些亡命日军狼奔冢突,一路疯狂杀伤我军民20多人,当地民众纷纷自发以石块、木棍杀敌,共击毙44人,俘5人。”

被俘者中还有一个化名“森之石松”的广东籍中国兵,1942年他在缅甸被日军俘虏,被留在日军做饭,学会了日语,完全日本化。他会做菜、会按摩、会拉二胡,深得日军的喜欢。被俘后,他让其他日俘为其保密,害怕被作为汉奸处理,最后,被当作日俘送到了日本。

随炮兵中尉木下昌已一起出逃的里美荣兵长,独自逃到龙陵后,被第71军俘虏。远征军将他带到松山,让其指认日军掩埋无线电通讯机的位置。

经过滚龙坡阵地时,里美荣看到好几处都覆盖着草席。一揭开,黑压压的苍蝇就“嗡”地飞起来,下面的尸体已经腐烂,蠢蠢蠕动的蛆虫就像小山一样。里美荣知道,那都是日本兵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二十二、经验教训

9月9日

洪绍坤曾任昆明防守司令部的训练教官,当时司令部派几个参谋和他到松山,清点和收集战斗中缴获的军用物资,他回忆说:
远征军司令长官部一位少将陪同我们去,他叫我们做好准备,因为山上死人的味道臭得可怕……汽车还没到腊勐,臭味就扑鼻而来,而且越来越浓烈,堵着胸口很难受,仿佛把空气都凝固了。在这里所看到的东西第一是尸体,第二是尸体,第三还是尸体。
战斗部队的军官带着我们四处看,我们是走一路哭一路,包括那个带队的军官和两名少将。
凡是有日本人防御阵地的地段,松树都被炮弹炸断或者连根拔起,或者被烧得光秃秃的,每一个地堡都是经过搏斗才占领的。除了尸臭,还有火药硝烟和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我们是沿着大垭口部队进攻的路线上去的,到处是还保持着临死时各种姿态的尸体和被炸飞的人头,手脚、大腿随处可见。
快到山顶时,坡度很陡,这里的尸体不多,说是中弹的士兵都滚到山谷里了。有些官兵在尸体堆里走来走去,在收集枪支、寻找战友和还活着的人,有的好像在寻找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的鬼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山顶上,武器弹药堆成了小山包。士兵们胡子和头发都长得可怕,燃烧着火焰的目光熄灭了。士兵们在休息、说笑和睡觉,更多的是一个劲地抽烟,在一面破烂不堪的国旗下发呆……
我们在大垭口的帐篷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每天老是听到“突突突”的推土机的声音,把耳朵弄得成天嗡嗡的,那是推土机在掩埋尸体。他们用推土机把尸体推到挖好的壕坑或者凹地里,然后推土掩埋。
尸体堆里有时发出呻吟或者蠕动,人们就停下来,找到活着的人拉出来再干活。根本不清点人数、辨认尸体和登记胸章,有时甚至把死者随身的武器也一起埋掉。
我看不下去了,掩着鼻子跑过去告诉他们不能这样干,可人家根本不理睬我。在一旁的军官把我拉开,说是有的人已经死了几个月了,如果发生瘟疫那更可怕…..
一天在野外,不知怎么搞的,陪我们来的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的那个少将被自己背着的日本小盖板马枪打死了,枪是松山部队送的,每人一支。有人说是走火,也有人说是自杀。
人这玩意儿,活着死了,我看都没意思。可真是的,你说人和人互相残杀,这叫什么玩意儿,似乎活着挺有意思的,他妈的……
离开松山,我们又去了龙陵,几天后返回昆明,路过松山时,推土机“突突突”的声音还是没个完……
第8军从7月2日至9月7日围攻松山,历时68天,发动9次攻击,大小战斗无数次,终于摧毁日军经营两年之久的坚固设防阵地,全歼守敌,打通了扼守滇缅公路的咽喉要地。
该军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全军投入总兵力为15975人,伤亡达6074人;其中士兵阵亡3038人,负伤2741人;军官阵亡107人,负伤188名。
从新28师于6月4日发动进攻,到第8军9月7日攻克松山,远征军累积动用约10个团,兵力总计23695人,伤亡总数达7773人,与毙杀日军人数1280人相比,比例约为6.2:1,且战死人数超过了负伤人数。
在滇西反攻胜利后,云南各界群众在昆明市圆通公园建立“陆军第八军滇西战役阵亡将士纪念碑”,碑文为:“岛寇荼毒,痛及滇西,谁无血气,忍弃边陲,桓桓将士,不顾艰危,十荡十决,甘死如饴,瘗忠有圹,名勒丰碑,懔懔大义,昭示来兹。”
9月11日
在龙陵的日军第113联队长松井秀治,见到了从松山逃出来的木下昌已中尉,收到了真锅邦人大尉给自己的信。信中写道:
拉孟全体官兵,誓死捍卫联队军旗,也相信联队长会回到我们身边来,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继续浴血奋战。小鸟在喳喳地叫着,等待母鸟的归来。我们全体官兵不论发生什么事,也绝不会损害联队的荣誉……
在一个月前已晋升为少将的松井秀治读这封信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远征军与日军伤亡人数比为6.2:1,反差巨大,为后人诟病。究其原因,除松山地形险要,日军工事坚固,顽强抵抗,作战期间正值雨季,补给困难等原因外,远征军各级指挥机关对松山敌情不明,在战术指导上未能进行充分准备,集中优势兵力一鼓作气攻克敌阵,而是逐次用兵,在攻击一再受挫后也是逐渐增兵,致使攻击旷日持久,伤亡巨大。
战后,第8军司令部参谋处编撰了《陆军第八军怒江西岸松山围攻战斗经过概要报告书》,总结了几条经验:
一、改变攻击方向,避开其坚固正面,由滚龙坡进出,对敌阵地侧击,使敌子高地堡垒失去依据;
二、战法改善:采用逐次攻略方案,炮兵直瞄射击等,构筑交通壕至敌阵地30米前,占领阵地后构筑工事等;
2002年,军事史专家郭汝瑰在其主编的《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作战史》中,充分肯定中国远征军滇西反攻作战胜利的巨大价值,认为这是“抗战以来正面战场唯一的一次获得彻底胜利的大规模进攻作战”。
郭汝瑰认为滇西反攻作战远征军伤亡过大,主要由各级指挥官的失误造成:绝大多数指挥官缺乏指挥攻坚作战的能力,战前既不对日军的防御工事进行认真的侦察和对部队实施攻坚战斗的训练,临战时又不善于运用炮兵、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等重武器协同攻坚的战术,也不重视进攻战壕的运用,只会指挥士兵盲目硬拼。
远征军参谋长萧毅肃的儿子所写的《萧毅肃将军逸事》披露,“松山工事坚固,士兵伤亡惨重,部队长滥用职权施以重压,盲目驱赶士兵冲锋送死,以致士兵被迫逃走,甚至有一整排人一齐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