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将官戈登没有受到进一步的封赏,是李鸿章的错吗?
来源: 史客儿
摘自:《李鸿章一生与他的时代》作者/[英]阿奇博尔德·立德夫人 译者/翟娜娜,崔珊珊,张冉,卢彦蓉 哈尔滨出版社 原标题:太平天国的覆灭
李鸿章报告说,戈登将军在某个时间已经从溧阳出发前往金坛了。他带着他的大炮去轰城。在攻击中,他的腿受了伤。李鸿章因此建议他留下来休息。这就是运筹指挥。现在戈登是过度的勇敢和无畏,受伤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清政府在这一点上深受感动。另一方面,清政府被告知他的伤口并不是很严重。清政府命令李鸿章去看望戈登,并每天去询问他,这样让他放心,要他等到身体完全恢复再去出征。
李鸿章
但从这儿得出结论说中国人指责戈登装病是不是有点困难?翻译的差异也许会使得含义完全相反,这是真的,即使中国人真的怀疑戈登有毁名誉的行为,他们也不能指责戈登装病。
不仅如此,每个国家的每一阶层——似乎都有特定的美德,也必须有可以宽容的某些失败。我们英国人并没有太多的礼貌,好的礼节在学校并不教。并且英国和美国的低等阶层似乎压根就没有礼节的标准。中国人有,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图和打算,但是他们总是知道隐藏自己的情感,就好像一个人戴着面具一样,这是每一个来到中国人中居住的人首先要适应的。
无疑在这个时候判断“好的但是过时的谎言”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比较苛刻,在此提醒读者我将再次引用1864年4月的《京报》来说明不同的观点:
1864年,到那时为止他从外国人身上学到的东西使得他被认为已经是处在他政治生涯的开始。十年之后我们不能相信他杀了那些王。现在关于他们的死的故事是,他们拒绝跪在他面前,并声称自己和他是平等的。他告诉他的下属去加害他们,当他们摔倒时,就将他们斩杀了。总共有九个人。慕王谭绍光有十六个男随从,也同样被杀了。他的宫殿就像一个屠宰场一样。人们可以从中嗅到一丝丝的血腥味,并在整个太平天国运动中都充斥着这种味道。
尽管他们这些王在南京为争取最高领导权而闹得不可开交,北王杀了东王的追随者们——男人、女人、小孩——总共有两万人。人们看到脑袋掉地已经麻木了,很少停下来思考这样的事实意味着什么——地面被鲜血浸泡,河流堵塞,到处散发着恶臭。霍华德先生和以往一样强有力地说:“两个星期之后,我们猛攻并夺取了他们的阵地,将太平军驱赶到清军阵线中。有一万人被关入牢房之中,四千人左右被集体斩首。看到李鸿章的人攻击他们简直就是人间惨剧。有八个被太平军抓住的外国人被发现头被砍下来,身体被肢解。”
戈登与李鸿章后来重归于好,之前赫德说戈登对李鸿章的评价太严苛了。于是戈登率领他的将士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就是这件事的结局。当然,战争不是一件小事,但是难以置信的是战争最大的用处就是给一个英雄机会——为中国的清军赢得胜利,他们紧跟这个潮流,并无条件地把这个被征服的贫穷国度从太平军的手里移交给了清王朝。
戈登
那些贫穷的人一定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基督教义的指引,权力和奢华不仅仅对他们有诱惑,而且这两样东西让他们变得贪婪而又愿意铤而走险。但是我们提供援助的清军那边又是怎样的情况呢?李鸿章的人在使得四千名老人和男孩赤身裸体地死亡之后又将六千人砍死。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数目。罗德里克船长告诉我们拥有众多人口的宁波是如何变得无一生灵的,小阿奇博尔德先生经常告诉我们,作为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曾经去过很多大城市,都只发现了尸体。霍华德先生也提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并再次在义和团爆发时被注意到,那就是妇女们去充当叛军的士兵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这里,李鸿章自己的报告是这样的:
“清军的士兵无畏地继续前进,一直在屠杀,屠杀了五六千人。太平军从西门逃走。陈玉成和李秀成以及他们的追随者,将他们的军队分开,消灭了逃亡者。在城内被捕获的太平军被处决。挺王被城中火药库的爆炸击中阵亡,他的头颅随后被悬挂示众。这就是嘉兴府被攻占的过程。这整个过程被很好地指挥。程将军在攻城过程中负重伤。其实,他的崇高和英雄的灵魂决定了他的命运。”
在另一个场合,李鸿章写道:
并再次写道:
返回到《京报》:
这儿有个长长的列表,其中特意提到了戈登:
但是欧洲人却认为清政府并没有给予戈登足够的荣誉,对比李鸿章提及程学启将军时的态度,可以体现出这一点。程学启将军曾经是一个叛军,并且他手下的人首先对戈登的人“无意中”开火。以下是李鸿章写的关于程学启将军的报告:
在4月14日,他叫来他的仆人,并命令他拿出由你们的皇帝赏赐给他的黄马褂,并帮他穿上。他向着你们皇帝的宫殿的方向鞠躬。他被深深地感动并哭了起来。他命令正在巡视营地的韩楚马上到我这里来,祈求我一定要认真履行关于消灭太平军的计划。他更进一步地说,他知道他不会在省会城市中再见到我了。实际上,在他的推荐里没有任何的私心。在那时,他感觉死亡正在逼近他,他要离开未完成的工作。他感觉自己没有满足皇帝对他的期望。
在4月15日,夜里十二点钟的时候,他去世了。我十分悲痛,所有的军队将领都伤心地流下了眼泪。所有的人,不管是属于江苏还是浙江的,不管是清朝文官还是其他的普通人,都感慨他的死亡。我随后仔细查了程学启之前的经历资料,发现他从安徽的一个地方来,并且在叛军作乱的时候成为了一名阶下囚。叛军小头目“四眼狗”对他很有信心。程学启因为看到了叛军是如何压迫人民的,最后尽了一切努力逃离了他们。但是太平军又把他抓了起来使他无法逃脱。之后程学启去了一个清军营地,并且投降了。他立刻被认为是一个高级的将领,一个远高于一般从太平军中逃走并来到我们的行列中的人。他因此被任命为营地的指挥官,并派往解放安庆的远征中,他的勇敢是最显眼的。
总督曾国藩向皇帝报告了这一事件,并为程学启的价值做保证。与此同时,我自己在安庆,持续地听到有关程学启的功绩,以及他的智慧、大胆、多变的能力。
曾国藩
不久以后,皇上命令我赶紧去上海,我祈求曾国藩允许我带着程学启的两个营。总督曾国藩看我是要去往危险的地方,极需要援助,于是他同意了我的请求。在皇上登基的第一年的第三个月,我和程学启一起前往上海。在第五个月,我们在虹桥之战中取得了胜利;在第八个月,我们追击敌人;在第十个月,我们势均力敌,成功地在宿江口获胜。在这三个战役中,我们打败了一万人的叛军,并且摧毁了这场运动的声望。
事实上,是程学启策略性的能力导致了这一结果。从那时起,我们军队又重新树立了信心。程学启逐渐召集了一万人,并且认真地规范他们的纪律。从那时起,他只攻击一个城市,以确保它被征服。我们夺回了青浦、嘉定、太仓、镇阳、昆山、新阳、陈仓等地,都是州或者县(城市的级别划分)。在第二年的第七个月,我们开始了对苏州的攻击,苏州是这次叛乱的重要中心。城市很大,并且物资丰富,另一方面,四万人很难把其攻破,程学启只带了一万人——包括海军和陆军——在娄门外占据有利位置逐渐向里包围。他将他的部队分为两个营,并让他们攻打不同的方向。
有一次嘉兴的叛军过来援助苏州。程学启前往迎战平王,并追了过去。湖州的叛军努力去解苏州之围,也被赶了回去。在每个旧营地的十八或者二十里方圆之内,伏兵埋伏在敌人的心脏地区。叛军十分确信他们真是天上的战士。当报告苏州被夺取的时候,我告诉了皇上,程学启的表现就像是被超自然的力量所激励着。对于“每一个移动”他都了如指掌,并且他的指挥才能被完全认可。
李鸿章的这篇奏折值得深究,因为其中体现的中国风俗的深意,记录了那么多叹息和泪水,还因为李鸿章赞美程学启特别提到了他的“战略能力”,是个“优秀的人”“如被上天激发”,进一步说明“在其推荐时不含一点私心”。程学启的死十分令人惋惜,“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但是已经做了的却很少”。但首先我们需要注意到,在这份奏折里,所有我们认为是戈登的工作,戈登在中国的名望,都被说成是程学启的贡献,对戈登只字未提,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这和中国人到现在为止的习惯都很一致。
中国人的教育被局限在他们自己的经典中,并仅仅为了获得一个好的文学成就。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天朝上国,如果我们告诉了他们我们心中的秘密,他们还是不相信有其他人。他们总认为我们是以哀求者的身份来到中国,乞求他们和我们进行通商贸易,并让我们拥有他们的一部分精美的东西。随后在动荡的环境之中,用武力强迫他们获得我们的鸦片,或者其他的东西来进行交换。
让傲慢的欧洲去相信这一切是很困难的。但是这就是事实,并且李鸿章在他生命中的这个时期并没有比中国普通民众了解到更多的东西。不管怎样,如果他早有正确的认知,他绝对有这个胆量上报朝廷。他似乎看人一眼就清楚此人是好是歹,但对于自己手下的这些外国雇佣兵他却十分谨慎,一直约束他们的骄傲自大。他拒绝了俄罗斯的要求,他使得白齐文被解雇。
有些人认为他肯定是被戈登的公正无私感染了,因为后者攻占了苏州之后拒绝接受清军送来的礼物。但是戈登仍然充满正义地在生关于那些王被谋杀的气,他拿起了每次都会带着去战斗的著名手杖,并用它追着清军的信使打。信使是带着一个国家的尊严和皇帝的礼物前来的,很难想象这怎么让李鸿章相信戈登是来自一个文明、优雅的民族。他也许欣赏戈登拒绝了一万两白银的行为,尽管他倾向于认为戈登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但是戈登冲动的行为一定让他确认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让这些外国雇佣军越早解散越好。
南京是现在唯一一个被太平军掌握的城市,所以李鸿章非常小心地去让外国人回家,以免他们和太平军勾结。“常胜军”,从华尔时期就这么叫,被解散了,并且我们从1864年6月16日的《京报》上读到下面的文字:
戈登没有受到进一步的封赏,这真不是李鸿章的错,因为他拒绝了钱,而且黄马褂已经是一个很高的荣誉了。其他的外国官员根据他们的级别,收到了五百到一千两的奖励。但是外国人并没有那么好打发。马格里在苏州城内建造的兵工厂被搬去了南京,并且阿思本舰队仍然还有待摆脱李泰国——这个中国海关的创始人。他听说中国政府要求“武装的船只由英国人指挥和装载”,并且已经让阿思本船长来指挥舰队。李鸿章一到达上海,就试图劝说让这些人放弃原本的职位来加入他的省级舰队,并给出了丰厚的待遇。“几乎所有的伙夫都欣然加入他的炮艇”,所以“阿思本船长很乐意向北方前进,以使得他的人能够前往这触手可及的诱惑”。然而,他随后被告知,他将受李鸿章的领导而不是直接受皇帝的派遣。
英国公使布鲁斯先生写信给恭亲王,表达了对李鸿章和戈登的级别关系的强烈关注,并且布朗将军也持有同样的看法,现在阿思本船长也写了几封直言不讳的信,说没有任何立场表明英国的官员要在李鸿章的手下干活儿。
恭亲王
“小型舰队从来没有被命令。”宓吉先生在《英国人在中国》这本书中写道。这本书原本意图是要写阿尔科克爵士的传记,但最后实际上用戏剧化的手法详细描述了同时代的远东所发生的事情,作者宣称这种大文学的写法更加有趣。他对李鸿章的了解很深,并且在他的讣告里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具有温暖人格魅力的人,因此看到他加上这么一句话是很有意思的:“江苏发生的整个竞争事件在李鸿章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他整个生涯中最有意思的一段经历,但是没有任何事件像阿思本舰队一样如此生动地给他的回忆打上烙印。”并且再一次强调,这是“李鸿章绝不妥协的态度”,“粉碎了舰队计划”。
有一万支俄国步枪和几门大炮,出现在了北京。经过了一段旷日持久的旅程,俄国外长做权宜之计解释给他的英国同僚说这些武器只是用来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我们并不清楚这些事是怎么对中国人解释的,中国人长期拒绝俄国人的帮助,所以很有可能有人会去阻止这些大炮抵达中国。无论如何,李鸿章已经解散了外国雇佣军,并且拒绝了舰队,就像他数年之后迫使海军上将琅威理辞去北洋舰队的指挥官职位一样。那么他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为海军在鸭绿江的战败和中国海军被日本击败而负责。
然而在1864年,他享受着对胜利浪潮的兴奋。在7月19日,太平天国运动随着南京的失守而宣告失败,没有任何外国人的援助,李鸿章得到了皇家的赏赐和头衔,我们把它翻译成伯爵,并得到了双眼花翎,他的上司——曾国藩,得到了曾侯爵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