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世界大战时中法越三国演义与1946年3月6日中法海防冲突(一)

来源: 专栏 · 小熊猫的大历史

一、大战之前的中法越

越南旧名安南，在清代是中国的藩属国。19世纪下半叶法国殖民者把触手伸向了东南亚地区，逐步占领越南南部和中部。1870年普法战争结束后为了转移国内矛盾，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开拓海外殖民地上。1884年6月法国和越南签订第二次顺化条约，越南完全沦为法国的殖民地。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后，中国与法国在天津签署《中法越南条约》，正式承认法国对越南的殖民统治。1899年随着中国广州湾（今湛江）被法国强占，连同中国上海、天津、汉口、广州四处法租界和法占印度支那半岛，法国在亚洲的殖民帝国正式建立起来。法国对印度支那殖民地采取分而治之的方式，越南被分为南圻（交趾支那），中圻（安南），北圻（东京）三个部分，其中统治时间最长的交趾支那为直属领地，东京为半保护地，安南为保护地，柬埔寨和老挝则是两个保护领，保护地内原有的顺化，金边，琅勃拉邦的封建君主名号和出入礼仪被保留，但完全被法国控制。交趾支那地区的西贡成为了整个法国亚洲殖民帝国的核心。

法国治下的印度支那地区成为了一个供给原料、倾销商品以及提供廉价劳动力的地方。印度支那总督杜美Doumer在提交给法国本土的报告中明白写到：“印度支那将给法国工业和商业开辟广阔市场，将迎接法国资本家的才能和智慧。印度支那将赡养法国的陆军和海军，从而，印度支那将成为法国在远东带来一个坚固的经济和政治根据地”。正如杜美所说，印度支那地区是法国势力扩张到远东，特别是中国的一个前哨站。随着1910年滇越铁路的建成通车，法国的势力渗入了中国西南部。1912年，在印度支那进出口货物和途径北圻运往云南的以及从云南输出的货物总额高达六亿法郎，是法国其他殖民地总和的一倍多。因此印度支那地区可以说是法国在海外重要的殖民地。

滇越铁路

尽管已经失去独立，越南人对法国殖民者的反抗却一直没停，各类勤王运动、士绅起义、农民起义此起彼伏，1898年中国戊戌变法百日维新为越南独立运动注入了新的思想。1904年越南独立先驱潘佩珠在南圻地区的广南成立越南维新会，与孙中山领导下的中国革命党接触频繁。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清王朝被推翻，中华民国建立。受到辛亥革命影响的越南维新会1912年改组为越南光复会，并制定政治纲领“驱逐法贼，恢复越南，建立越南共和民国”。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属印度支那殖民地为法国提供了十余万人力，二亿法郎的经费并承担了将近十九亿一千五百万法郎的公债。在沉重的经济压迫下，越南农民，士绅，法军中越南籍士兵的反抗和起义时有发生。德国也暗中支持越南光复会在中越边境一代进行反法起义。不过由于各地各阶级的反法运动比较分散且没有统一的纲领，这一系列起义最终都被法国殖民者镇压。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沙皇俄国的崩溃带来了民族运动的高涨，欧洲和近东涌现出一大批新生的民族国家，连战胜国英国都不能幸免，不得不同意了爱尔兰独立。1918年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民族自决权”的思想，支持欧洲新独立国家，借此冲破原有的以西欧为中心的世界旧殖民体系，建立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1919年6月，一个名为阮爱国的越南年轻人抵达巴黎，向与会各国递交了一份情愿书，希望能接触到威尔逊，他的另外一个名字更为世界熟知—胡志明。胡志明的请愿没有得到任何政客的注意，但却成为他加入法国社会党的契机，1920年一批激进的社会党分裂出来组建法国共产党时，胡志明也加入了他们，除此之外还有大批侨居海外的越南人也加入了法国共产党。

1920年阮爱国/胡志明在巴黎

1918年十月革命后苏联成立，对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运动和民族主义运动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中国在1911年辛亥革命后堕向了军阀混战，孙中山领导下的中国国民党屡战屡败，在1924年采取了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政策，越南的独立运动也深受影响。越南光复会在1925年潘佩珠被捕后按照中国的模式改组为越南国民党，胡志明也在中国国民党的支持下在广州成立印度支那共产党。除此之外，越南青年党、新越党等其他意识形态的越南独立运动党派也开始正式成立，越南的独立运动开始进入一个新时期，民族主义运动时代。

1929年春，受中国国民党北伐战争胜利和南京国民政府建立的影响，越南国民党开始总动员，在河内、海防、西贡等地实施恐怖战术，击毙亲法安南人及法国官吏多人，遭到法国殖民当局的强烈反应。1930年2月，越南国民党在巨大的压力下孤注一掷发动更大规模的反法起义，并提出了“把法国强盗赶回法国去，把南国交还给南人”的口号，起义军首先袭击了安沛军营，其后波及全境，随即遭到法国殖民当局的残酷镇压，越南国民党实力大损，党务一时停顿，这便是越南历史上有名的安沛起义。经过此事之后，法国特意抽调外籍兵团精锐部队组建法国外籍兵团第五团常驻北圻，以应对越南民族主义运动。归根结底，尽管在1929年的经济危机中受到不少打击，法国在越南的统治还是根深蒂固的，没有外来力量介入的话单凭越南民族主义者还不足以撼动法国的根基。

法国外籍兵团第五团团旗

二、中国抗日战争中的法属印支

再把目光转向中国，1931年9月18日，日本像他们1904年在旅顺对的俄国人一样，在夜晚不宣而战进攻中国军队驻守的北大营，开始了武力入侵中国的过程。1937年7月7日日本在北平卢沟桥挑起事端，驻军第二十九军奋起抵抗，抗日战争正式爆发。完全放开了手脚的日本凭借其世界前三甲的海军，逐步占领了中国沿海重要的港口，封锁了海岸，中国与外界的交通运输线仅剩下西北地区同苏联的陆上通道，云南通往英属缅甸的滇缅公路和法属印度支那地区的滇越铁路。

行驶在滇越铁路上的火车，为中国抗日战争运送了宝贵的物资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法国民间和政府共向中国提供了约10.3亿法郎贷款，滇越铁路也成为了物资进入中国的重要通道，从1939年9月至1940年6月运入物资达20多万吨，有力的支持了中国抗战。但由于害怕来自日本的压力，中国和法国军事合作计划最终流产，法属印度支那当局也时不时对运输物资进中国的行动进行阻挠。1939年9月1日德国入侵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1940年5月10德国发动对法国的进攻，号称欧洲第一陆军的法军在德国装甲部队的打击下溃不成军，6月22日法国被迫答应德国苛刻的停战条件，将政府迁至温泉小镇维希，管理法国南部的领土和海外广大殖民地，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就此退出战争。

法国在欧洲的失败也影响到了亚洲，1940年6月日本强迫法国停止向中国境内运送物资，包括中国军队急需的防毒面具在内上万吨中国物资就此被扣押在海防港不知所踪，6月29日日本派遣监督团到达河内，监督法国对边境线实施封锁。9月5日法日双方签订《西原马尔丁协定》，法国同意日本印度支那派遣军进驻。然而日本的目标决不仅仅如此，9月22日习惯于先惹事在收拾摊子的日本军队第五师团跨过中国边境向越南北部重镇谅山进军，9月26日攻下越南北部重要的防守要点同登要塞，法军死伤达150人。同日，日本印度支那派遣军在海防港登陆，法国军队并未进行抵抗。最终法属印度支那当局同意6000名日军进驻北圻地区的关键地域，并且出让三个军用机场供日军使用。泰国政府也趁机要求法国归还1895年割让的领土，并在11月28日开始军事行动，双方互有胜负。经过日本政府的调停，法泰双方在1941年1月28日停战，进行边界谈判。由于急切需要得到泰国的支持，日本在谈判过程中强迫法国答应泰国的条件，割让柬埔寨的暹粒、马德望和老挝的占巴塞左岸以及沙耶武里四省。1941年7月14日日本向维希政府提出了允许向印度支那南部派遣军队，获得印度支那南部八个空军基地的使用权，以及租借金兰湾和西贡两个海军基地的苛刻要求，7月29日达尔朗海军上将代表维希政府和日本签订协议，全盘接受日本的要求，法属印度支那事实上已经被日本掌控。日本获得了南进战略的桥头堡和重要基地，1941年12月7日，日本用自己最擅长的夜间不宣而战，偷袭美国太平洋舰队驻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就此爆发。

日军越过中越边境进占法属印度支那

三、滇南防御

滇越边境示意图

再把视线转回中国，自辛亥革命以来云南省一直由滇系军阀控制，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主政云南的龙云响应全民抗战的号召，派遣得力干将卢汉将军率领滇军精锐部队组成的第六十军出滇抗战。同时由于滇缅铁路和滇缅公路两条重要的国际交通线，云南也成为了抗战重要的大后方。1940年9月日本进驻印度支那北部使得云南省变成了抗日最前线，防御压力陡增，卢汉奉令在昆明成立第一集团军司令部，以省内七个直辖旅中的六个防御滇南，并将六十军调回云南布防，不久后中央军第九集团也奉调南下协防滇南，两个集团军的防区以滇越边境重镇河口为界。同时，为了防止日本军队利用滇越铁路进攻，第一集团军派遣工兵部队将滇越铁路蒙自至河口段铁轨全部拆除，并炸毁了除地势险要的人字桥外全部桥梁，曾经为中国抗战输送了大量物资的滇越铁路就此中断。

四、越南独立运动

受到日本进驻印度支那北部影响的不仅仅是中法两国，9月22日在谅山发生的法日冲突中法国军队被击溃，地方政府瘫痪，让越南民族主义者看到了打败法国的契机。9月27日印度支那共产党在北山地区发动了武装起义，建立了政权，并在法国的打击下坚持了一个多月。1940年11月和1941年1月，在南圻和中圻都良也爆发了反法起义。这几次起义都以失败告终，只有北山起义在法国的镇压下转入乡村，保留了反法独立斗争的火种。然而和八十年来越南人进行的其他斗争不同的是，1940年之后越南的反法斗争终于有了外力的扶持，这股外力来自于北方。

同为亚洲国家，中国对越南的独立运动始终持有同情的态度，比如1930年安沛起义后中国对流亡的越南国民党秘密提供了一些资金支持。1936年，一些流亡越南爱国者为了争取合法地位，委托当时在参谋本部担任中校参谋的越南人胡学览向国民党中央党部申请成立一个正式的组织，参加者来自越南国民党，新越党等党派，当时不为人知的是胡学览其实是秘密受印度支那共产党胡志明的委托，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越南独立同盟会”，而这个组织的简称在后来的日子里比全名更加有名——“越盟”Viet Minh。不过由于有求于法国，这一时期中国对越南独立的支持都是秘密的，1940年6月法国切断滇越铁路后，中国对越南独立的支持逐步转为半公开，具体工作由张发奎领导下防御广西的第四战区负责。1940年10月胡志明、武元甲、范文同等人受到胡学览的邀请来到广西桂林，获得了一些支援。1941年5月在越南高平的北坡村，印度支那共产党召开第八次中央委员会，宣布成立“越盟阵线”，提出最迫切的任务是民族解放，并且重新组织力量在北山地区进行反法斗争。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爆发，中国完全公开援助越南独立运动，第四战区制定了《对越策动计划大纲》，并将流落中国的越南各独立党派统一改组为越南革命同盟会。印度支那共产党在北山地区的武装力量-救国军1942年3月在法军的打击下退入了中国境内，同年10月在广西龙州成立办事处，从1942年11月开始在中国的武器粮饷支援下不断潜回越南进行活动，并且吸收中国共产党的斗争经验，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逐步在法日统治薄弱的地区建立根据地。相比起建立以后始终内讧不断，少有建树的越南革命同盟会，第四战区最终选择支持印度支那共产党，1944年8月9日，第四战区释放此前被扣押在中国的胡志明，并给与其7.6万元活动经费和一大批物资支持其在返回越南开展工作。然而，1944年末因为豫湘桂战役的失败以及中国与戴高乐法国政府关系的改善，中国对越南独立运动的支持就此停止。

1944年的越盟军队，图左为武元甲

四、法兰西之路

再把目光转回法国，1940年战败使得建立以来就十分热衷与进行海外扩张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灭亡，也是托了海外广大殖民地的福，德国允许法国政府迁至温泉小镇维希，退出与英国的军事同盟，携海外殖民地维持中立，而不用像欧洲其他被德国侵占的国家政府一样流亡海外。不过并不是所有法国人都接受这样的安排，1940年6月18日法国前国防部次长，准将戴高乐在英国伦敦发表演讲，号召法国人，尤其是法国海外殖民帝国继续坚持对德国的战争，史称6.18呼吁。十日之后的6与28日，戴高乐在伦敦成立法兰西解放委员会，宣布行使法国政府的权利，与本土的维希政权分庭抗争，即“自由法国”。响应戴高乐号召，不甘战败的法国人纷纷聚拢在戴高乐的麾下，如在英国的法国挪威远征军第十三半旅近一半的官兵在未来朝鲜战争中法国营中将营长蒙克拉尔的带领下率先加入自由法国，挪威远征军独立装甲连，其他一些小规模部队和一些在英国的法国青年，以及驻塞浦路斯的一个法国陆战营加入了自由法国，到8月底自由法国陆军已经有4500人。空军方面已加入英国空军的200名法国飞行员在戴高乐的影响下以独立的法国空军部队身份参加了英伦大空战。海军方面尽管受到米尔斯克事件的影响，还是有大批法国海军官兵和海员加入了自由法国，1940年底这个数字已经到达了5000多人。不少像陆军中尉勒克莱尔，海军上尉达尚礼，海军中尉阿巴努这样身在德国战俘营或者维希军中的法国官兵也想尽办法脱身投奔戴高乐。

勒克莱尔（左）达尚礼（中）阿巴努（右）

伴随着618呼吁而来的还有戴高乐的法国不伟大就不是法国的思想，对海外殖民地的控制则是法国维持伟大的根基，因此对海外殖民地的争夺是自由法国建立初期的首要任务。但法国海外殖民地响应戴高乐号召主动加入的仅有法属印度的几个港口城市和法属太平洋地区几个小岛。1940年法属赤道非洲喀麦隆宣布支持自由法国，以此地为基地，勒克莱尔率领自由法国军队，采取军事和政治双管齐下的方式逐步向南北方发展，达尚礼指挥的自由法国海军也从海上向进攻法属赤道非洲首府加蓬。在海陆联合进攻下，1940年10月自由法国完全控制了法属赤道非洲，获得了一个稳固的战略基地。但1940年自由法国在法属西非首府达喀尔与英国进行的联合行动因为维希法国的顽强抵抗而失败了，而法属东非吉布提和法属印度支那殖民地仅仅为自由法国提供了两个光杆司令总督。1941年自由法国军队协助由未来的英国元帅和帝国参谋长斯利姆指挥英印第十师进攻法国的委任统治地叙利亚和黎巴嫩，造成了当地维希法国一方巨大的伤亡，虽然戴高乐最后成功控制了该地，但当地原维希法国军队和行政人员愿意加入自由法国的仅有很小一部分，大部分人都返回了法国本土或是北非。而且为了得到当地人的支持，戴高乐不得不许诺在战争结束后法国在当地结束委任统治，这件事在几年后将对法属印度支那产生影响。此外自由法国也很没有得到世界其他国家的认同，美国和维希法国保持了正常的外交关系，致力于建立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总统罗斯福也对抱有法国伟大思想戴高乐十分反感，特别是在1941年12月24日自由法国争取了纽芬兰外海的法属圣皮埃尔岛和密克隆岛后，自诩为西半球守护者的美国严格限制自由法国不得在美洲法属加勒比和圭亚那地区活动。苏联起初也称自由法国为丘吉尔的雇佣军，不过在1941年6月22日苏德战争暴发后，斯大林认可了自由法国，戴高乐也因此投桃送李，抽调精锐飞行员组成诺曼底-涅曼团奔赴苏联，成为东线战场唯一的盟军部队。就连一直支持自由法国的英国， 1942年都在没有通过戴高乐的情况下出兵占领了法属马达加斯加和印度洋的岛屿，并在军事行动结束后的一段时间内继续委任当地原维希当局管理。中国在这一时期也秘密接受了自由法国派驻的公使，允许自由法国在重庆保持一支四个人的代表团，但公开场合不允许自由法国进行活动。

法国庞大的非洲殖民地到今天都有巨大的影响

除了与同胞作战外，自由法国也像618呼吁中说的那样继续与法西斯德国和意大利作战，1940年自由法国海空军分别在大西洋反潜战和不列颠空战中协助英军作战。1941年自由法国陆军组建一个东方旅，在英印第七师麾下参加了解放东非的战争，俘虏了大批意军。1942年勒克莱尔率领自由法国轻型旅从法属乍得地区向北深入意属利比亚南部，占领了许多军事要点和机场，建立了反攻北非的桥头堡。除了对抗意军外，1942年5月28日至6月10日外籍兵团第十三半旅在托布鲁克以南的比尔哈凯姆要塞整整抵抗住德军10天的进攻后安全突围，此次防御战是法国陆军自1940年战败以来对德军取得的第一个胜利，尽管整场战役因为托布鲁克的陷落而功亏一篑，自由法国却为自己在盟国面前争得了荣誉，法国真正的转折点即将来临。

比尔哈凯姆之战示意图，巴黎一座铁桥就以比尔哈凯姆命名

1942年11月8日，美英联合部队发动了代号“火炬”的军事行动，开始对维希法国控制下的法属北非进行军事占领，11月11日不满维希法国北非当局对盟国态度暧昧的德国也跨过停火线，占领法国南部的维希控制区，并派出军队占领了法属北非突尼斯殖民地。在这种情况下，在北非的维希法国第二号人物海军上将达尔朗宣布法军停止抵抗，加入盟国一方。随后驻北非的法军也改编成下辖四个师的法国第十九军，在戴高乐圣西尔军校同班同学朱安的率领下参加了突尼斯战役。11月19日达尔朗被暗杀，出于对戴高乐领导下的自由法国的不信任以及戴高乐本人伟大的法国思想的反感，美国政府在火炬行动之前就物色了从德国战俘营逃离的吉罗将军与戴高乐抗衡，达尔朗死后，吉罗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法属北非的最高领导人。而戴高乐则得到了英国人的支持，1942年12月英国将马达加斯加和法属科摩罗和留尼旺交给自由法国，并且支持自由法国军队从英属索马里出发占领法属吉布提。法国这样抵抗力量分散态势十分不利与尽快结束对德战争，也遭致法国人的不满，1943年5月30日，在英美的斡旋下戴高乐抵达阿尔及利亚，开始与吉罗磋商建立联合政府。

左为吉罗、右为戴高乐

吉罗领导的法属北非政府坐拥北非和西非广大的殖民地，兵多将广，而且有美国的支持，罗斯福也许诺为吉罗提供物资武装30万法军，但是由于北非当局内部矛盾重重，思想不一，大量的中下级军官有亲戴高乐的思想，再加上吉罗十分不善于政治斗争，手握大军的朱安也站在了他同学一边，双方合作建立的“法国民族解放委员会”成立仅仅八周后吉罗就被排除出权利中心，法属北非西非要害职位也全部由戴高乐派或亲戴高乐的军官掌控，戴高乐成功维持法国解放运动领导者的地位。罗斯福也只能捏着鼻子与8月26日会同英国和苏联一起承认“法国民族解放委员会”，并且将法国纳入租借法案支持的范围，至战争结束时法国接受的美国物资量在盟国中列第三位，是中国的三倍还多。法国也将法19军和部分自由法国的军队改编为法国B集团军，在朱安将军的率领下参加了英美联合进行的意大利战役，迫使意大利王国退出战争。

自法国南部被德国占领后，维希法国已经完全成为了德国的傀儡，随着“法兰西民族解放委员会”的成立，法国的海外殖民帝国仅剩两块名义上还归属维希法国。法属加勒比地区和圭亚那在美国的庇护下维持了一种既不归自由法国管理，维希法国也管不到的中立，为了不进一步刺激罗斯福，戴高乐对这里并没有强行接受，尽管当地民众和军队中下层早就心向戴高乐。另一块就是实际上已经被日本控制的法属印度支那地区。1943年12月法国民族解放委员会开始策划未来收复印度支那和对日作战。戴高乐按照英国钦迪特部队的模式组成了一支轻型化的特种作战部队，轻装干涉部队（Corps léger d’intervention，简称CLI）计划提前介入印度支那地区的战事，对日本开展游击战。CLI原计划500人，后来增至800人，由莫尔当担任指挥官，成员的挑选标准十分严格，大多数为军官和士官。法国此举得到了英国的支持，CLI成立后转移到锡兰，并且在英国远东情报局force 136的支持下小范围空降印度支那进行侦察和情报收集。

1943年11月，中英美三国领导人在埃及开罗举行会议，十分憎恶法国重返印度支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向中国领导人蒋介石提出了越南在战后不归还法国殖民者，而是在国际托管的框架下独立的方案，中国则是越南战后的委任统治国，蒋介石表示支持罗斯福总统的意见。1944年蒋介石发给宋子文的《我国对越南之政策方案》里明确指出“战后越南自不应再由法国统治。扶助越南独立，为本党扶助弱小民族之一贯政策。”然后1944年欧亚战事进程却令罗斯福的想法落了空。

五、此消彼长

1944年6月6日，盟军举行了代号霸王的军事行动，在法国诺曼底地区登陆，开始了欧陆反攻的过程。罗斯福依旧计划甩开戴高乐单独成立军管政府，或者希望还有其他的派系可以站出来接替戴高乐。戴高乐则在6月3日抢先一步宣布成立由他任主席的法兰西共和国临时政府。尽管被排除在了登陆行动之外，戴高乐还是积极的下令法军尽可能进行本土解放战斗，6月17-19日，由当年塞浦路斯殖民地营发展而来的法国第九殖民师解放了曾经流放过法国皇帝拿破仑的厄尔巴岛，俘虏了2000多德军。比尔哈凯姆之战的指挥官科尼亚将军奉命潜入法国本土，组织本土各派系的抵抗部队以法国内地军的名义配合盟军的登陆行动。此外，美国远在欧洲的将领们出于减轻战争压力的考虑也对自由法国的行动提供了很多支持，7月29日勒克莱尔率领的法国第二装甲师作为盟军第二梯队巴顿第三集团军的一部分登陆诺曼底。8月15日在美国海军的支援下，由未来印度支那战场塔西尼攻势的发动者塔西尼将军率领下的法国第1集团军和美军第七集团军发动了代号龙骑兵的行动，在法国南部登陆。8月19日法共领导下的抵抗部队在巴黎举行武装起义，艾森豪威尔将军也顺水推舟下令法国第二装甲师驰援巴黎。8月29日，戴高乐在巴黎正式宣布法国获得解放。

戴高乐重返巴黎

在法国一片胜利气氛的同时，中国战场则是另外一番景象。1944年1月日本开始制定《指导一号作战的基本方针》，计划从南到北对中国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攻势，将日本的在中国的占领区与印度支那的占领区连成一片，打通与东南亚的陆上交通线。1944年4月，这场日本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陆军行动正式开始，由于战斗主要在中国的河南，湖南和广西三省开展，此次战役也被中国方面称为豫湘桂战役。由于中国对日本进攻准备不足，作战准备欠周，而且未能协调各个战区联合抵抗，导致被日军各个击破。4月至12月间，日本推进了2000多公里，占领了河南，湖南，广西省大片地区，并与印度支那驻军成功在全县会师，这是自抗日战争以来中国遭受到的最大的一次失败。

大陆打通战示意图

日本这次胜利在军事上毫无意义，漫长而脆弱的大陆交通线从来也没有通过车，而且为此消耗的大批人力和物资在资源捉襟见肘的1944年根本无力补充。中国的失败更多是在政治方面，在1944年各法西斯国家日薄西山之时，中国竟然也如此无力，这使罗斯福曾经试想的战后美英中苏四强一角已经破灭，罗斯福也不得不正视他一直瞧不上眼的法国临时政府。不仅如此，在1945年雅尔塔举行的美英苏会谈上，美英更是以出卖中国的利益来换取苏联对日作战，以期尽早结束战争。对蒋介石政府而言，尽管遭受如此失败日本也无法赢得战争，而且同时期滇缅交通线的打通令中国有了一个稳定的持续的外援通道，那么下一阶段的重心应该放在未来战争结束后的如何争取广泛的外援打败国内的共产党军队上面了。1944年法国的胜利和中国的失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的法国已非当初被德日击败的丧家犬，而已经恢复了大国地位，未来的国内战争需要包括法国在内的各大国的支持，那么为了印度支那地区独立而得罪法国就得不偿失了。1944年6月中国正式承认了法国临时政府，在10月10日这个对中国意义非凡的双十节，蒋介石秘密召见法国临时政府驻中国大使贝志高，表示中国对战后印度支那没有领土企图，支持法国战后恢复印度支那地区的统治。

六、法国在印度支那统治的终结

明月行动中，驻河内法军向日军投降

1944年6月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后，德国人便裹挟着维希法国的领导人贝当、赖伐尔逃亡到位于德国西部的锡格马林根的城堡软禁起来，维希法国可以说已经灭亡。法属加勒比和圭亚那的维希法国长官很识趣的承认了戴高乐的法国临时政府，此时维希法国乃至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最后的孑遗仅剩下遥远东方的法属印度支那。对这最后一块未收复的法国战前领土，除了不断空投特工外，戴高乐还委派CLI第一任指挥官莫尔当将军作为法国临时政府的代表秘密潜入印度支那地区，并且同法属印度支那总督德古建立起了联系。然而法国这些所谓的秘密行动日本人从一开始就了如指掌，当地法国指挥官也毫不遮掩的悬挂戴高乐像，甚至公开表达对抵抗运动的支持。1945年3月9日，日本人再一次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在夜间不宣而战对法军发动进攻，代号“明月行动”。驻中圻的法军3月10日便向日军投降，在南圻日本三月九日当晚便俘虏了包括德古、莫尔当在内几乎所有法属印度支那高层，并很快消灭了当地法军，仅有部分法国军官和士兵逃入老挝南部占巴塞的山区中，得到了亲法的文翁亲王的庇护，也有一些法军逃入柬埔寨，和洞里萨湖地区的法军一起坚持到了5月1日被消灭或躲入了当地亲法部落中。在北圻地区，河内、海防、谅山等重要城市的法国驻军很快被日军消灭，靠近中国边境的高平、登云、保乐等地法军就近逃往中国境内，驻老挝北部的法军在日军的打击下退往中老边境的丰沙里。戴高乐紧急任命的印度支那总督沙巴捷将军早在3月9日之前就率部队2000余人退往山区，在日本进攻开始后沙巴捷很快退往丰沙里，在4月20日日军进攻丰沙里之前就退入了中国。

法军的抵抗范围和CLI的空降范围

北圻中部红河集群在其指挥官亚历山德里将军的率领下于3月10日逃出日军的魔掌开始向中越老边境地区撤退。亚历山德里部大约有2000人，但有大量的失去建制的散兵游勇、非战斗部队和家属及难民，有战斗力的仅有法国外籍兵团第五团的三个步兵营，该团团部和直属部队已于3月9日当晚被日军消灭。在这样的情况下亚历山德里也选择率领部队退入中国，不过这一路要漫长而凶险的多，外籍兵团当仁不让的担当起了重任，掩护主力部队撤退。戴高乐得知印度支那战事后，当即决定将CLI仅有的战斗力量编成几只代号野牛的战斗小队，于3月17日空投印度支那北部支援法军。野牛小队在老挝北部炸毁桥梁，停止日军进入琅勃拉邦达10天之久，并且在未来著名的战场奠边府构筑防御阵地，接应亚历山德里部撤退。陈纳德领导的美国第十四航空队也不顾总统罗斯福不得支援法军的禁令，向法军空投弹药食物药品，并且攻击日军的追击部队，掩护法军撤退。5月1日，经过漫长的撤退过程，亚历山德里部终于抵达中国边境，6月17日最后一支掩护的法军野牛小队和外籍兵团第五团第十连混编部队撤入中国，法国近代史上最悲壮的一次撤退落下帷幕。退入中国的包括2400名欧洲人在内的5700名法军在解除武装之后被安置在蒙自、江城、开远等地的军营，尽管行动受到一定限制，中国政府还是给与其盟军的地位，虽然驻越法军在整个战争中扮演了日本人帮凶的角色。

法军逃往中国的路线图

三九事变被消灭的不仅仅是法国军队，还有法国在印度支那地区经营了八十年的殖民政府和殖民体系，造成了巨大的权利真空。日本无力也没有兴趣在当地重新建立殖民政府，于是被法国人当做金丝雀养着的琅勃拉邦、金边、顺化小朝廷被拉出来作为日本统治当地的傀儡。日本人战后在历史书中也大言不惭的将发动明月行动的理由和顺应亚洲民族运动，扶持当地人独立联系起来。在老挝，4月8日老挝四王国中最有地位的琅勃拉邦国王西萨旺冯宣布独立，却与希望统一全老挝的副王兼首相查佩拉冲突不断。在柬埔寨，3月13日时年22岁，未来将为中国人熟知并最终魂归中国的西哈努克国王宣布独立，但国家大权却掌握在亲日派首相山玉成手中。在越南，顺化朝廷的统治者保大国王在3月11日宣布废除与法国签订的保护条约，建立了一个由历史教师陈重金等越南民族主义者组成的政府。印度支那三国的新政府本国本身掌握的资源很少，国家的战略要点和交通要道均由日本控制并优先日本人使用，政府每月都还要向日本上缴高额的占领费用并提供重要的战略物资，能用于本国国民的少之又少，新政府对国家的掌控也很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