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 “能臣”的落寞

来源: 历史研习社    作者: 任逸飞

1948年10月6日,初秋的上海已显露阵阵寒意,龙华机场的停机坪上,一架四引擎军用专机正在做起飞前的最后准备,等待着贵客的到来。

没多久,两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在舷梯前停住了。随着副官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从开首轿车的后座里走出一位身材矮小、容貌消瘦的中年人,他头顶礼帽、脚穿布鞋,身上罩一件灰色哔叽夹袍,穿着可谓朴素至极。

▲1945年10月,陈诚全家于重庆合影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冷清的机场上空空荡荡,没有送行的人群,没有前来话别的同僚好友,更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除了与他同行的家属和几个副官外就再无别人了。临别的场面竟如此萧条是他先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不禁叹了口气。

他曾是蒋介石亲手栽培的学生、全力提拔的干将,也曾是国府中炽手可热、“一人之下”的铁腕人物,半生戎马,他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冲在最前、做的最多的人永远是他,甚至自己的身体都因为高负荷的工作被搞垮了。

然而,一切仿佛都在此刻的龙华机场画上了休止符:现在,老上司不要他再继续工作了,要求他去台湾养病,而他为之奉献了一切的国民党政权如今却已在风雨飘摇之中,他很想再为这个摇摇欲坠的政权做点什么,可是党内的很多人早把他视为丧师失地的罪魁祸首,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下去了。事情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呢?他着实有些想不通。

发动机一声轰鸣,专机向着太平洋中的那个美丽岛屿飞去了,也一并载走了中年人的所有失落、愤懑与疑惑,他的后半生将再无机会踏上这片曾为之奋斗流血的辽阔土地,留下的只有一个落寞的背影。这位黯然赴台的国府大员就是陈诚,甫卸任南京政府参谋总长、东北行辕主任本兼各职。从股肱重臣到远走孤岛,1948年的陈诚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1、东北:走马换将

陈诚1948年的“悲催故事”,或许还要从他1947年驾临东北,走马上任“东北行辕主任”开始说起。1947年9月2日,陈诚奉蒋介石之命兼任东北行辕主任,于沈阳履新,全面主持东北军政。

陈诚在前往东北就职之前一直担任国府的参谋总长,参谋总长一职是抗战以后国民党方面模仿美国的军事制度新设的,尽管位次在国防部长之下,却有指挥调动全部国军的能力,作为蒋介石的嫡系,陈诚担任此职,等于一手掌握了全国的军事大权。

蒋介石派一个中央政府的“军队总指挥”亲临第一线去领导方面,看起来颇有些“本末倒置”,不像是个明智的决定,可为什么他一定要这么做呢?假如我们对当时国民党的处境有所了解,或许不难发现其背后的原因。

▲1946年7月,蒋介石、陈诚、白崇禧与国军将校合影

到了1947年夏秋,国共内战已持续了一年有余,国军在各战场损兵折将,解放军则已从防御转入进攻,战局的发展对国民党越来越不利。作为国军作战的总负责人,陈诚对于眼下的糟糕局面自然是难辞其咎的,可是究其实情,他又确有苦衷。

原来,由于蒋介石在战事紧急之时习惯于“越级指挥”,许多具体的军事调动,都不经过参谋总长中转,直接下达到前线,因而陈诚对于战场的实际情况往往也是蒙在鼓里。随着内战形势持续恶化,蒋介石亲自接手指挥第一线国军的态势愈发明显,作为参谋总长,陈诚最多只能扮演“奉命执行”的角色,继续留在中央也难有作为,反而不如到地方上负责具体事务来得有成效。

至于蒋介石“钦点”陈诚负责东北,只能说明在国军的各战场中,要属东北的情况最为严重,不是像陈诚这样的心腹干将是绝不能胜任的。进入1947年后,林彪的部队在东北的广大农村地区站稳了脚跟,实力迅猛发展,随着林彪指挥的东北民主联军连续发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作战与夏季攻势,国军损失惨重,不得不收缩战线,重点防守长春、沈阳、锦州等几座孤立的大中城市,由于多处交通线被切断,国军的后勤补给几乎完全仰赖空投,彻底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军事上的失利与国民党在东北的人事纠纷脱不开干系。自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先是委派熊式辉为东北行营(后改称“行辕”)主任前去接收东北,可是由于熊是政学系的人物,蒋对其并不信任,不久又委派嫡系杜聿明以东北保安司令官的身份负责东北军事。熊式辉作为行营主任,名义上是东北地区最高军事长官,却有责无权,频遭杜聿明掣肘,两人由于事权不一,无法合作,关系十分恶劣。

▲1948年,蒋介石与杜聿明合影

上层人物忙于争权夺利,国军的下层官兵则热衷于“劫收财产”,掠夺民脂民膏,营私舞弊,奢侈腐化,弄得东北到处乌烟瘴气,这样的军队又怎么会有战斗力呢?

陈诚对熊式辉、杜聿明主政东北期间,弥漫在国军上下的这种贪污怠惰的不正之风深恶痛绝,他在1947年9月11日写给夫人谭祥的信中说道:“老熊在东北将近两年,一切毫无计划,毫无办法,无怪东北人民之反对。尤其贪污浪费,完全是过去军阀官僚的作风,简直无钱不要,而对人民之死活毫不顾及。如再不走,确有台湾第二(注:指二二八事件)之可能。”9月17日的另一份信中又写道:“今日得一报告,有一团长即有中国太太二人,日本太太二人,试问不贪污何以为生。

陈诚认为要扭转东北的局面,首先要做的就是整饬军纪,厉行反腐。他在就职伊始便严厉斥责熊式辉时期的东北是“纵兵殃民,逼民为匪,收匪为兵”,自此以后,他在东北的主要任务则是“整饬内部,安裕民生,培养战力”

陈诚的铁腕治军说到做到:中将田湘藩以办“兵学研究会”为名私设赌场被逮捕归案;本溪区保安司令李耀慈因临阵脱逃被处决;日俘管理处少将处长李修业利用职权勒索财物被拘捕;少将参议刘介辉靠收编伪军买空卖空,被逮解出境。

不仅如此,陈诚对有贪腐嫌疑的高级将领也不手软,71军军长陈明仁刚在守卫四平的作战中获颁“青天白日勋章”,奖章在手里还没焐热,便因贪污军粮被免了职;而在攻打南满中颇为出力的52军军长梁恺、副军长刘玉章也都被免了职。

▲1948年沈阳萧条的街道

陈诚在整饬纪纲的同时,还省并机构、裁汰冗员,力图刷新东北政治,这一番大刀阔斧的动作似乎也收到了某些成效,他在9月17日给妻子的信中写道:“此间军事已渐就绪,但需有相当时间方能作战。各方面风气亦稍有向善之机,聊可以自慰耳。

然而,在“拍屁股走人”的熊式辉看来,陈诚能取得这些成绩也没什么可夸耀的,他在《海桑集》里说:

陈一到东北诸能措置裕如,皆为余所不及者,权力不同也,当余在任时,对军队有统辖之名,无节制之实······重要人事之更换,如大连、沈阳市长之调动等,事前不得与闻,行辕有若弁髦,陈以参谋总长地位兼摄,于上述一切自无困难可言。

熊式辉认为,陈诚的铁腕治理不过是仗着官大好办事,并不能使部下心服口服。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陈诚的“铁面无私”在处治了一大批贪污犯的同时,却也流于过激,得罪了很多人,特别是像他对陈明仁这样既有战功、又有作战经验的将帅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免职了事的做法,令许多将领皆觉齿冷,生怕什么时候厄运也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都开始消极怠工、心存观望,对打仗能混则混,这显然是与陈诚“培养战力”的目标背道而驰的。

更何况陈诚在东北的一些举措,也确实给人打击报复、拉帮结派的印象,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么“公正”。譬如他甫一到沈阳就任,就带着亲信楚溪春,展开大范围的人事调动:杜聿明的部下,原东北保安代总司令郑洞国被剥夺了军权,挂名空头的行辕副主任,彻底靠边站;不服管教的新1军军长孙立人则被调走;而新1军下辖的50师和新6军14师由于是陈诚起家的第18军的基干部队,却得到重用,孙立人走后,50师师长潘裕昆接任新1军军长,而14师师长龙天武则升任新3军军长。

恰如郑洞国后来回忆所说:“(陈诚)野心很大,一有机会便想吞掉别人的队伍,排斥异己。同时又千方百计地偏袒自己的亲信,培植个人势力,不少人既怕他,又讨厌他。”可见,陈诚的整饬内部、肃清贪污除了凭增派系纠纷之外,不会产生任何起死回生的效果,国民党的问题早已不是靠简单的抓几个人、杀几个人可以解决的了。

陈诚在9月25日给妻子的信中无奈地表示:“惟对于过去之贪污,照汇款情形看,实杀不胜杀。”

2、病退:难挽危局

与整肃纪纲同时,陈诚开始着手强化东北国军的兵力,以期一举扭转战场颓势。他到任后将过去东北原有的9个保安军司令部和11个保安支队等地方守卫部队,扩编为新3军、新5军、新7军、新8军,将青年军207师扩编为第6军,又将王铁汉49军拉到东北,这样算上原有的8个军,国军在东北的总兵力达到14个军,55万人,比杜聿明时期的48万,还要多出7万人。

部队扩充后,陈诚感觉又有了些许信心,声称“六个月恢复东北优势,收复东北一切失地”。他迅速调整了国军的战略,变“全面防御”为“机动防御”,提出“确保北宁,打通锦承,维护中长,保护海口”的方针,陈诚认为只要国军能够集中优势兵力在各大城市,逐步打通铁路线,那么局面仍然有翻盘的可能。

遗憾的是,林彪是不会按照陈诚写的剧本和他作战的,1947年9月下旬,东北民主联军果断发起“秋季攻势”,经过50余日的主动进攻,歼敌6万9000人,解放城市15座,农安至铁岭、锦州至山海关间的铁路,全部被切断,国军在东北的控制区域进一步被压缩,基本动弹不得,陈诚“机动防御”的美好期待成了泡影,“打通铁路线”的许诺更是沦为笑料,沈阳百姓还编了句顺口溜:“陈诚真能干,铁路南站通北站”

陈诚很清楚如果再这样同林彪耗下去,不要说“恢复优势”,国军在东北可能真要全军覆没了,1948年1月1日,他调集手头所有的机动部队,一共10余个师的兵力,由沈阳、铁岭、新民三路出兵,沿辽河西岸,以100公里宽的正面向西北方向进击,试图孤注一掷,寻找林彪的主力决战。

陈诚的这个决定却给了解放军在运动战中歼敌的良机。1月3日,正当国军左翼陈林达新5军的两个师推进至新民正北的公主屯地区时,突遭东北民主联军4个主力纵队的合围,陈诚接报后,急令右翼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率新3军、新6军驰援解围,然而廖军团却行动迟缓,途中又遭解放军顽强阻击,进至距公主屯十公里的地方就再也不能挪动半步了。1月7日,新5军2万余人被全歼,军长陈林达被俘。

▲1944年,身处缅北战场的廖耀湘

新5军的全军覆没震惊了东北行辕和南京高层,蒋介石闻讯后,立即决定前往沈阳督导。而最受打击的人莫过于陈诚了,他本怀揣着“挽狂澜于既倒”的心情前往东北,过去的五个月,他又是反贪、又是扩军,雷厉风行,忙得不亦乐乎,本打算做出点成绩来好像蒋介石表功,如今却是一败再败,个人颜面扫地不说,东北的局面更是每况愈下

紧张的工作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使陈诚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陈诚一直有胃出血的毛病,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我本有胃病宿疾,但不甚措意。三十二年(1943年)任远征军司令官时,因感责任艰巨,而处境甚为恶劣,时作剧饮,以资破闷,致酿成胃出血之症······此次北来,到沈未久,病即发作,以当前局势严重,隐忍不言,唯有尽力苦撑而已。”新5军的覆灭,使他胃疾突然加剧,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1月11日,蒋介石率领国防部作战次长刘斐、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飞赴沈阳,在东北行辕主持会议,检讨公主屯战败经过。看见强撑病体的陈诚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蒋介石不禁“倍增悲戚”(蒋介石日记,1948年1月11日),可是打了败仗总要有人负责。陈诚向蒋介石表示,新5军被歼完全是由于第九兵团廖耀湘与新6军军长李涛拥兵自重、见死不救,要负主要责任。

廖耀湘本来就对陈诚主政东北时打压异己、私植派系的做法深表不满,现在一听陈诚又想让自己当“替罪羊”,简直无法忍受,他向蒋介石声辩称他根本就没有收到过救援新5军的指示,所以不能负责。陈诚说他明明让罗卓英打电话给廖,令其就近支援的。两人于是陷入长时间的争吵。

蒋介石对高级将领间互相扯皮推诿的作风最为痛恨,而在陈诚和廖耀湘这两个嫡系部下间,他感到陈诚作为东北最高长官应负的责任更大,他在日记中写道:“行辕(指陈诚)不自念其指导无方,及军长陈林达不能固守据点之过,乃以失败责任归之于廖耀湘部驰援不力,固知廖部无过失也。

老头子既然这么看问题,陈诚不得不低头认错,他揽下了所有罪责,表示公主屯失利确实是自己统驭无方,与其他将领无关;同时他又向蒋介石起誓,决心与沈阳城共存亡,若沈阳不保,他就以手枪自裁。

▲1948年,蒋介石、卫立煌、赵家骧研讨东北战局

陈诚这番“宣言”虽称得上慷慨激烈,实际上内心早已是万念俱灰,他发现自己在东北“立威信”的后果,直接造成了像廖耀湘这样的将领都不愿合作,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不好,想要继续维持东北的局面怕是力不从心了。

蒋介石回到南京后一直对陈诚的病情放心不下,他派名医戚寿南飞往沈阳为陈诚诊病,得到的反馈意见是陈诚需要立即住院治疗,不能够再延误。如此一来,寻找陈诚继任者的工作提上了蒋的议事日程。在陈诚的建议下,1月17日,蒋介石决定任命卫立煌为新设立的“东北剿总”总司令兼行辕副主任(不久因陈诚病假,又升任代主任),全面接管东北的军政事务。1月22日,卫立煌抵达沈阳履新。

1948年2月5日,在凌冽的寒风中,陈诚搭机飞返南京,上任伊始”六个月恢复东北优势”的豪言壮语,乃至要“与沈阳城共存亡”的许诺尚是音犹在耳,此时却都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3、国大:“挥泪斩马谡”?

陈诚回到南京后不久,即在夫人谭祥的陪同下,于2月27日入住上海江湾国防医学院接受胃部治疗。医生认为需要对陈诚动手术,但考虑到其身体过于虚弱,必须先休养半年左右恢复一定的体力,方能实施手术。于是,陈诚便搬进法租界的公寓中调养,暂且不问世事,大有赋闲归隐的意思。

由于此时的陈诚尚未卸任参谋总长和东北行辕主任职务,以一个病号身居要害岗位对国军之后的行动究属不利,3月1日和3月30日,他两次上书呈请,要求辞去一切职务,但都没有得到蒋介石的批准。蒋介石或许希望这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能够尽快恢复健康,协助他拯救濒临崩溃的“党国”。然而不久之后发生的事,却彻底打消了蒋的这个念头。

1948年4月初,“行宪国大”在南京召开,鉴于前线军事失利,一些代表认为陈诚作为参谋总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4月12日下午,当代表们就国防部长白崇禧所作的军事报告自由发言的时候,山东代表赵庸夫慷慨陈词:“检讨目前军事,为什么会严重到这一步?其原因就是由于参谋总长陈诚的三大政策!”讲到末尾,他强烈要求政府应处决陈诚来提振士气,“抗战开始时,我们的军队还不很好,后来杀了一个韩复榘,于是军心大振;现在军事当局要明赏罚,才能收拾人心!”

▲1948年4月,宋美龄、陈布雷、白崇禧、张群等人在国大会场

赵的一席话立即得到东北代表们的响应,他们一想到陈诚丢下个烂摊子,从沈阳跑路便气不打一处来,代表张振鹭高呼:“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我们要求蒋主席也演这出戏!”代表张步贤听见传闻说陈诚会前往美国动手术,大喊道:“应由大会发电给上海市政府,不要陈诚走!”

一时间,“杀陈诚,以谢国人”的声音响彻会场上空,代表们还正式递交了一份“98号提案”,要求追究陈诚“误国”的责任,这样的场面令蒋介石倍感尴尬,他不会不清楚陈诚是在替他背战败的“黑锅”,因为自内战爆发以来,许多军事上的决策都是他亲自筹划,交予陈诚执行的。为了给爱将“打圆场”,蒋下令国大秘书处加快议程,砍掉不必要的发言环节,风潮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然而慑于强大的“倒陈”声浪,蒋介石已无法再考虑短时间内让陈诚回到台前了。5月10日,陈诚第三度递交辞呈,表示:“值此戡乱正殷,军机紧张,安危所系,尤宜名不虚假,权责分明,以纾厪注,而赴事功。为此,再申前请,准予辞去本兼各职,公私俱便。”蒋介石不得以只能同意。5月13日,南京政府正式免去陈诚参谋总长、东北行辕主任以及海军总司令、中央训练团副团长等职务,参谋总长由顾祝同接任,而东北行辕在一周之后即被裁撤,业务并入东北“剿总”,这在旁人看来着实有些“过河拆桥”的感觉。

6月12日,已沦为“一介布衣”的陈诚在国防医学院接受手术,胃割去了五分之三,十二指肠溃疡亦被割除,术后康复尚属良好。国大上那些对他的诘难和声讨,陈诚也略有耳闻,虽然他很清楚老头子一定能护他周全,可一想起自己近一年来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朝野上下竟听不到一点体谅和同情的声音,实在是意气难平。

在写给国防部次长林蔚的信中,陈诚大倒苦水:“当国家危难之际,党同伐异,自古已然,然未有如此次国大会议之甚者!发言盈庭,非至军心动摇,无可挽救不止,悲夫!”足见其对前途是极度悲观失望的。

1948年10月6日,满怀凄怆心情的陈诚携带一家老小飞往台湾,移居台北草山(即此后的阳明山)休养,远离了海峡这一头的纷纷扰扰。

4、台湾:否极泰来

三十多年在军、政两界摸爬滚打的经历,特别是近一年多来从沈阳到上海再到台北的大起大落,令陈诚对于国民党政府百病丛生、积重难返的现状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早在他就任东北行辕主任的时候,便在写给夫人谭祥的信中表示,假若国民党政府不能从“制度、政策着眼”,进行一番彻底的改革,那么“恐任何人均无办法”。

正因为仿佛洞察了世事,赴台前后的陈诚频繁流露出想要彻底告别政坛的意思。在写给林蔚信中,他说:“政治原属卑污残酷之事,······弟决心跳出政治毛屎坑。”在1948年9月7日写给夫人的信中,他又表示:“至于做官,纵身体完全康复,亦非所愿,而党官更不必言矣······”然而他真能得偿所愿吗?

正当栖居草山的陈诚憧憬着“终老林泉”之时,国民党在大陆的形势却已呈现总崩溃的征象。1948年10月上旬,东北野战军发起辽沈战役,10月15日解放锦州,10月23日解放长春,11月2日解放沈阳,国民党在东北的统治土崩瓦解。11月9日,中原与华东野战军又共同发起淮海战役(国民党方面称“徐蚌会战”),战至12月末,国军主力在徐州近郊陷入解放军重围,失败已是时间问题。

在桂系的逼迫下,内外交困的蒋介石不得不决定下野,此时的蒋已将国民党政权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海之隔的台湾岛上,选派一名信得过的人来镇守该岛,为可能到来的“大陆沦陷”作好万全的准备,便成为蒋在下野之前最重要的人事部署。这一人选自然非陈诚莫属。

▲1949年3月,陈诚在台北

1948年12月29日,一份电令被放置到了台湾省主席魏道明的案头,魏道明阅后一惊,那是蒋介石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的电令。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魏不敢怠慢,急忙将其交到陈诚手上,陈诚看到电文也一样感到惊诧和惶恐,不过魏道明再三劝陈诚不可拘泥,勉力接受,他说:“如此重大的人事调动,总统事前未征询你我二人的意见,显因政局已有重大变化。”第二天,蒋介石再发一电,催促陈诚“克日接事”。

面对大陆危殆的局势,陈诚显然意识到了蒋介石将台湾托付给他的良苦用心,尽管对国民党内的弊端有很多认识,对蒋介石的行事作风也颇有微词,甚至自己也尝尽了派系倾轧的苦头,可他对蒋不变的忠诚终于还是盖过了任何理性的考量。

1949年1月5日,陈诚正式就任台湾省主席,开始主持台湾省政这位国民党的“能臣干吏”已被牢牢绑在了蒋介石的战车上,终其一生都再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