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战役解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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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中国远征军剖析
谈及远征军,许多人认为其实现了美式装备,很是“洋气”。实际上,这普遍存在夸大的成分,而且并不了解远征军与驻印军的区别较大。
中国远征军使用美械装备的共有六个军,编制装备为:每军一个榴弹炮营,配备105毫米榴弹炮十二门;每师一个山炮营,配备75毫米山炮十二门;每个步兵团一个战车防御炮连,配备战防炮四门;每步兵营一个迫击炮排,配备81毫米迫击炮二门,一个火箭排,配备“巴祖卡”式火箭筒二具;一个重机枪连配备重机枪六挺;每步兵连配轻机枪九挺、“汤姆逊”式冲锋枪十八支,60毫米迫击炮六门及M2火焰喷射器一具。
当时,中国军队均为“三三制”。按此计算,一个军共有:105毫米榴弹炮十二门;75毫米山炮三十六门;37毫米战车防御炮三十六门;81毫米迫击炮五十四门;60毫米迫击炮四百八十九门;“巴祖卡”火箭筒五十四具;重机枪一百六十二挺;轻机枪七百二十九挺;“汤姆逊”式冲锋枪一千四百五十八支;火焰喷射器八十一具。
美国联络官在教中国远征军士兵使用火焰喷射器
但这些装备只大致相当于驻印军的一个师的装备:105毫米榴弹炮十二门;75毫米山炮二十四门;37毫米战车防御炮三十六门;105毫米迫击炮三十六门;81毫米迫击炮三十六门;60毫米迫击炮一百六十二门;“巴祖卡”火箭筒一百零八具;重机枪一百零八挺;轻机枪三百六十挺;“汤姆逊”式冲锋枪和M1卡宾枪各四百支;火焰喷射器八十五具。
这其中,驻印军的105毫米迫击炮是远征军所没有的,其步兵差不多人手一支的自动步枪,远征军也没有那么多。
训练也不同。驻印军在蓝姆伽训练营,全员接受史迪威组织的较为充分的美式训练。
远征军就不同了,团长以上军官先在军委会昆明“干训团”培训后,再派赴蓝姆伽参加高级别战术轮训;营以下军官则在滇西参加各军“干训团”的轮训,回到营连再组织士兵训练。
1945年1月27日,两军在中缅边境芒友会师时,一身破烂布军装、脚穿草鞋的远征军士兵,与头戴钢盔、全身英美军服及单兵装具的驻印军士兵紧紧握手时,彼此都为对方的样子所惊叹:这还是属于同一个国家的军队吗?
驻印军和远征军士兵
远征军第20集团军,共辖两个军五个师,分别为:第53军(军长周福成,下辖第116师,师长赵镇藩;第130师,师长张玉廷,继任王理寰)和第54军(军长方天兼)。
第54军原辖三个师。滇西反攻开始前,应史迪威要求,蒋介石于1944年4月中旬将其第14师(师长龙天武)、第50师(师长潘裕昆)空运印度,纳入驻印军序列。这样,该军仅辖第198师(师长叶佩高)。
远征军长官部为充实第54军力量,于5月1日拨付原第11集团军直辖的第36师归该军指挥;5月26日,又令原隶属第11集团军第6军的预备第2师归该军指挥。
第54军开入云南较早,原在担负滇南防务的第9集团军(总司令关麟征)序列内,1943年初转至滇西。
第198师由湖南保安队改编而成,辖第592团、第593团、第594团三个团。最初兵员多为湘西慈利、大庸一带的农民。改编不久即纳入第54军,与该军嫡系劲旅第14师、第50师并列,总有点格格不入。
1944年9月15日,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和部将在腾冲来凤山庆祝胜利。左二起:130师师长王理寰、116师师长赵镇藩、53军军长周福成、霍揆彰、54军军长阙汉骞、×××、198师师长刘金奎
1940年,黄维任第54军军长之后,为平衡战力,在时任军参谋长的叶佩高协助策划下,以第14师、第50师各抽调一个建制团,纳入第198师建制,而将第198师的两个建制团分别纳入第14师与第50师建制中,团长以下人员马匹车辆一切装备均不得异动。
调整后的三个团战力大致均衡,人事融洽,指挥运用自如,能够协同作战。而且在训练、作战中,三个团均有代表原属部队的心态,竞争格外激烈。
一般人均认为,远征军部队官兵素质高,甚至是由所谓“学生兵”组成。实际上,参战时第198师的三位团长均系行伍出身,九位营长仅两位系军校出身,但师部参谋及连、排长有三分之一强为军校毕业;士兵自然都是普通的壮丁。该师在所有远征军部队中,还算是最好的。
第54军的另两个师第36师、预备第2师,都是临时编入第54军序列中的,与该军素无渊源。他们在腾冲沦陷的两年,在腾北先后打过游击战,长处是地形熟悉,群众基础好,占了地利与人和。但游击战伴生的“游击习气”,却使部队不敢打硬仗,稍遇挫折就可能拔腿开溜。
第198师在与这两个师配合反攻作战时,屡有靠不住之感,因此对其时时有所抱怨或贬薄;总司令霍揆彰也曾分别以严厉电报批评过这两个师。
第53军是1943年春从湖南湘西横越黔滇两省徒步行军三千里,到达滇西弥渡、蒙化一带整训的。军长周福成,参谋长刘德裕。
西南联大学生华人佼,1944年5月滇西反攻后担任130师美军顾问译员,据其回忆:
“第53军是东北军,军长周福成,绰号’周大麻子’,据说是绿林出身……很多军官都腰杆笔挺,身材高大,很有军人风度。他们讲话时东北口音很重,偶尔谈到张学良时,都尊称’少帅’,态度十分尊敬。队伍中老兵多,看来是能打仗的。但第53军不是中央嫡系部队,在杂牌军中又属于东北军,其中酸甜苦辣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
反攻开始后,卫立煌最初安排第53军为攻击集团第一线军,可能的考虑是:该军虽仅有两个师,但毕竟是血统同出的兄弟部队,作战时协同配合会好一些;第54军三个师调走两个,与临时配属的第36师未经磨合,先放在二线为妥。
但第53军将领找卫立煌诉苦,让素来同情“杂牌”的卫立煌又改了主意,让54军打了头阵。第53军官兵自认“战斗力不强”,除了可能“真弱”,也应有几分因处境不公而抱怨的成分。
整训时期,卫立煌在霍揆彰陪同下视察第53军。视察之后甚为满意,集合两师在弥渡阅兵。当检查武器时,见步兵连按编制应为六门的六○炮仅四门,卫马上问:“为什么不都拿出来?”军长周福成答:“第20集团军扣留未发。”
霍揆彰在旁面红耳赤地说:“是准备补发的。如一次发完,坏了就没得补发。”
卫立煌问:“第54军为什么都发了呢?”
霍无话可答。
卫立煌以很严肃的口气说:“少发两门六○炮,减少火力,这是自己配苦药给自己吃。都是国军,有什么东北西南之分呢?”
霍揆彰答:“明天即发,六○炮在库里存着呢!
卫立煌随即集合全体军官讲话:今后不论是谁,都应平等看待,一律按司令部的规定进行补充,不听命令,必受处罚。
1944年9月14日,远征军第53军军长周福成(前左二)、116师师长赵镇藩(前左三持电话者)与美军顾问组长斯多德(前左一),在一处高地俯瞰被战火包围的腾冲
卫立煌走后,霍揆彰马上把六○炮补发。以后对第53军表面虽好,暗中更为歧视。攻下腾冲城后,霍揆彰直接报告蒋介石:“查第53军军长周福成,第116师师长赵镇藩、副师长刘润川,第130师师长王理寰,均系东北军张学良的余孽,腾冲作战不力,应予撤职查办,组织军法会审。所遗各部队分拨各部队补充空额,以充实力。”
蒋介石接此电后,转令“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卫立煌遵照办理具报”。
卫接到此令,即以电话向霍质问:“收复腾冲城,打的是胜仗,第53军的战斗要报,每天前进若干公尺,歼灭敌人若干名,缴获敌战利品若干件,都是你第20集团军总部报告长官部的。现在你呈报第53军作战不力,如果属实的话,那是你战斗要报报错了,你应受军法处理。”
霍揆彰无言以对。
卫立煌又以长途电话向蒋介石说明此事,蒋说:“无其事,就算了吧!你不要告诉第53军。”
霍揆彰因此无颜,就悄然溜到昆明养病去了。
卫立煌就将第53军调归第11集团军指挥,并向蒋介石呈请:第53军副军长遗缺,保荐第116师师长赵镇藩升任,遗师长缺以该师副师长刘润川升任。此后,第53军官兵更为团结,人人效命,勇于战斗,对卫立煌印象更为深刻。
1944年6月4日,在怒江前线惠通桥上方的永阔山,中国远征军司令卫立煌上将(没有戴军帽者),第53军军长周福成中将以及随从在吃午饭。
54军脱胎于陈诚“土木系”第18军,军中将领基本上是实力派陈诚的人;而53军则是张学良东北军屡遭兼并撤编后所剩寥寥的部队。
张学良在西安事变后被蒋介石软禁。全面抗战爆发后,曾多次要求解脱羁押赴前线带兵打仗,却得不到批准,东北军旧部“失怙”自是难免。
远征军组建后,将53军与54军捆在一个集团军,而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副总司令兼54军军长方天均为“土木系”干将,处事难免偏心眼。但是,53军作战中也确有不争气的地方,这也给看不起它的人提供了口实。
1943年12月,列队迎接蒋介石视察的中国驻印军。
八、出师不利
1944年5月,中国远征军集结怒江沿岸各渡河点。正待命出发之际,第20集团军副司令兼第54军军长方天向负责渡河的远征军交通指挥部提出要求:部队渡到对岸之后,如遭到日军顽强抵抗,工兵部队要负责把部队再接运回来。
争议很快就传到卫立煌那里,他愤怒地申斥各将领:“昔日韩信背水而战、项羽破釜沉舟,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中国远征军养精蓄锐两年之久,又有先进装备,却在未进攻之前就想着后退的问题!这样,我们的反攻安得成功?”
卫立煌传达命令:“大军渡江后,所有渡江船只返回东岸集结待命。我将邀请江东父老在岸边守候,倒要看看有哪一位能厚着脸皮泅渡回来!”
众将领均深为震动。
卫立煌最后的话在熟悉怒江的人听来好笑。怒江,大部河段奔流于峡谷中,落差大,流势急,单凭人力根本无法渡过。反攻中第一个牺牲的士兵就是因为掉入怒江,转瞬间被激流卷走。
随着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开始反攻,第113联队联队长松井秀治按照第56师团命令,在松山、龙陵等守备地区留下最小限度的兵力,率联队直属部队200多人向腾冲方向增援。
5月14日
日军松山阵地。几匹炮车驮马意外地走过了雷区,却没有爆炸。日军深感意外,三名兵器管理士兵怀疑地雷有问题,拿着军锹要挖出地雷看看,谁知地雷突然爆炸,三名士兵全部被炸死。
日军拉孟守备队由第113联队留守部队、野炮56联队第3大队及其他配属部队组成。在第113联队士兵编撰的《镇安街守备队》一书中,证实了战死松山的第113联队官兵合计753人。
除此之外,野炮兵第56联队第3大队,约380名;辎重兵第56联队第1中队的1个小队,约40名;第56师团卫生队担架第3中队,约100名;第56师团防疫给水部一部,约40名;第56师团通信队无线电分队,约10名,以上合计570名。
死守松山的拉孟守备队兵力总计为1323人。
5月16日
上午9时,第11集团军第88师第264团于三村击溃日军,在日军尸体中发现日军会报记录等文件,此后两天,官兵打扫战场时又搜获敌大队部作战命令等文件,立即呈送上级。
在这份缴获的日军作战命令上,我军的反攻作战方案赫然被列为第一条,而其部署则完全是针对我军计划而为,即以师团主力在高黎贡山作严密布防,在松山、龙陵和象达等地均配置不足一个大队的防御兵力。
当时,集团军拟定的作战计划仅仅下达到军,由军长召集团长以上军官当面口头传达。日军怎么会有我军反攻计划文件?
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判断是内部出了大汉奸,马上报告卫立煌,要求迅速改变作战计划。
后来有人说,三村之战缴获的日军作战命令,是滇西战略反攻取得胜利的“转折点”。
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
5月17日
保山马王屯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卫立煌大发雷霆。
情报处长林逸时回忆:“美军情报部送来一份缴获的紧急情报,并附有一张怒江东岸日军防卫兵力部署图。日军似乎早已洞悉我军部署,将第56师团主力集中在腾冲方向的高黎贡山一线。卫立煌脸色铁青,一拳砸翻了作战沙盘。”
泄密事件在中国远征军高级将领中引起了极大震动,卫立煌怀疑重庆统帅部打入了日军间谍。
直到1969年,这个谜团才被日本防卫厅研究所编撰的公刊战史揭开:
1944年2月中旬,中国一架军用飞机因浓雾迷航,在腾冲迫降。捕获中国少校军官一名,并缴获了新密码本和中国远征军的人员编制表。
中国远征军的无线电通讯被设在芒市的日军电台截获,日军准确判断出中国军队的部署,给第20集团军造成巨大伤亡,开战仅一周就伤亡数千人。
远征军的作战方案必须改变,原本助攻的第11集团军必须真正出击了。
5月21日
卫立煌收到了缴获的日军作战命令。16日在战场上缴获的重要敌情文件,5天后才送达最高指挥部,中国远征军对情报工作的怠慢和办事效率的低下,令人扼腕叹息。
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在文件中签署意见:我反攻部署敌已明了,敌兵力开始向腾冲集结。我应抓住战机,争取主动,出敌不意,全线反攻。”
卫立煌决定改变反攻部署:以第20集团军为右翼,攻取腾冲;第11集团军为左翼,攻击龙陵、芒市。两翼展开全线反攻。
卫立煌带着新作战计划飞往重庆面见蒋介石。
蒋介石:敌前变更部署,关系重大,谁能负责?
卫立煌:我愿负责。
将军临阵,重在决心与担当。打仗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赌博,下决心的依据是对敌我的了解,但有时只有三分胜算的仗,如果需要也得打。
《太平天国的崛起(十)》写道:
没有作战经验,又远离战场,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就奇怪了。
所谓战斗决心,是建立在丰富的战斗经验之上。有经验的将领,清楚自己队伍的战斗力,知道队伍伤亡多少之下还能坚持多久,所以一旦知晓敌我双方的情报,战斗决心可以很快作出。
像赛尚阿这样毫无战斗经验的人,哪怕是带领几个人,下战斗决心也极其艰难。战斗决心下了之后就要开战,错了就要死很多人,最严重的后果是全军覆没,这是难下的根本原因。
战场上,指挥官的人格、胆识和决断决定着跟随他的士兵们的生死。卫立煌可贵和可敬之处在于敢于根据战场情况迅速调整自己的作战计划,也就是否定自己,这是为国家和民族的胜利负责,为士兵们的生命负责。
卫立煌没有顾虑自己的处境和下场:原定作战计划已经蒋介石和军委会批准,打败了大家一起承担责任;临阵改变作战方案,打败了可就是卫立煌一人承担。
国民党军队败于共产党军队,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共产党军队的将领们领兵作战时没有顾忌自己的处境和前途,一心想的是整个军队的利益和胜败。
天马山位于孟良崮西北方向,是孟良崮战役中华东野战军阻击国民党援军整编第25师、第65师的主要阵地,在这一地区担负阻援任务的是第1纵队1师,师长廖政国。
在层层督导之下,国民党军各路援军拼命增援,整编第25师尤其攻势猛烈。16日晨,该师以1个旅又1个团,连同整编第65师4个营兵力,再次发动猛烈攻击,凭借兵力和火力的双重优势,连续突破三山店、交界墩、界牌等重要阵地,逐渐攻上天马山山腰,与整编第74师仅剩一山之隔。
这时,天马山阻援部队的兵力已经损失极大。廖政国把炊事员、担架员、文书和能够行走的伤员全部组织起来,仍然阻止不住援敌的进攻。廖政国手中再无任何预备队可以使用,和纵队指挥所的电话联系也已中断。
天马山两面敌军已经能够实现炮兵火力交叉,阻援阵地随时有被突破的危险,形势危急万分。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友邻部队突然出现在山沟里,由西向东,一路急进。这是华东野战军第4纵队第10师第28团第2营。
第4纵队是强攻孟良崮的5个主力纵队之一,第10师第28团作为预备队使用。16日,孟良崮战役进入白热化阶段,第4纵队正面阻力不断增大,随即命令第28团第2营紧急加入攻坚作战。
廖政国发现这支部队后,立即亲自出面拦下该营。廖政国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和来意:“我是1师师长,命令你们立即赶援天马山”。
营长回答说:“我营奉令跑步赶去攻击孟良崮,任务紧急。”
廖政国回身向硝烟弥漫的天马山一指:“天马山阵地的得失,关系重大。如果敌人打通联系,全局皆输。我手里只剩下七八个警卫员,只有使用所有到达这个地区的部队。”
从隶属关系上来讲,第28团第2营完全有理由拒绝廖政国的要求;从名利得失角度来看,继续东进、会同纵队主力强攻孟良崮是奉命行事,谁都无可非议,转而支援天马山阻击战则是自作主张,一旦影响到纵队主力的作战进度,便有可能遭到严厉惩罚。
开国少将廖政国
但是,营长考虑了片刻之后,回答说:“好,为了整体利益,我们执行你的命令!”
第28团第2营迅速转换方向,紧急占领天马山有利阵地,加入阻援作战,予援敌以迎头痛击。援敌连日猛攻,力量使用也已达到极限,在我原阻援部队和生力军的联合打击下,最终支持不住,败退下去。
华东野战军集中兵力发动总攻,于16日下午攻克孟良崮等处高地,整编第74师及整编第83师第57团全部被歼。
6月1日
担任松山主攻任务的,是第71军新编第28师,有两个榴弹炮团和第71军山炮营的支援。
拂晓,28师突袭日军西岸前沿据点滥坝寨,俘获了不少日军。副师长王治熙因留学日本会说日语,亲自审问这些战俘,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纯粹的日本人,都是朝鲜人和中国台湾人。
最初远征军估计松山仅有日军三四百人,因此第11集团军的作战计划是以2个团的兵力对松山作牵制性进攻,集团军主力收复龙陵、芒市,截断松山日军补给线,迫使敌军主动撤出松山。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作战计划对松山日军的主客观条件,都作了过低的估计。
中国远征军与日军第56师团隔江对峙的两年,眼睁睁地看着松山日军进行阵地工事建设,没有进行进攻干扰;另外,也没有对松山的防御措施进行充分的侦察。
反观远征军自身保密工作:反攻两个月前被日军缴获密码本,却一直未更换;渡江前5天又被日军通过无线电侦听破译,完全摸清了作战部署。
九、一战松山
6月1日
松山、龙陵均为第11集团军第71军担负的攻击区域,该军安排如下:战斗力较强的87师和88师,进攻龙陵,还把新28师的第84团拨给了第88师指挥;投入松山的是战斗力较弱的第28师的两个团。
1942年5月,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原归属第66军的第28师在腊戍与日军一触即溃,前往增援的第29师也被日军打垮。军委会接受了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的建议:撤销第66军和第29师番号,将两师残部合并成新28师,划归第71军指挥。
现在,担负松山攻击任务的第28师官兵摩拳擦掌,誓报当年缅甸之仇。
6月2日
怒江东岸的我军重炮继续轰击松山,并将试射目标从西山阵地转向音部山和本道阵地。松山日军最大口径的火炮是105mm榴弹炮,日军称之为“十榴”,只有8门。中国抗战7年来,这是首次在炮火上对日军形成绝对优势。
炮10团弹药装填手董启超,1937年7月,闻听卢沟桥事变后毅然从军,被分到第一运输大队,在南京修飞机场。南京陷落,董启超在下关乘船逃脱,身后码头是哭声震天的无数难民……
董启超后来为滇缅公路搬运物资,1942年5月日军从缅甸杀了过来,董启超逃过惠通桥,再次大难不死。
在昆明,中国远征军直属炮兵师第10团招兵,军官嫌27岁的董启超年纪太大,董启超急了,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结实肌肉,声泪俱下:“长官,我当过7年搬运兵,有的是力气,就想为南京死难同胞报仇!”
军官感动了,破例收下这个年龄足以当连长的兵。
当天,董启超所在的炮10团率先开火,猛轰对岸直线距离仅6公里左右的松山。50公斤的炮弹在董启超手上流水般送进炮膛,战役期间他一共搬运近千发炮弹。
6月4日
7时许,美军第14航空队的4架B-25中型轰炸机对日军松山阵地轰炸。我军炮火也猛烈轰击,日军抵挡不住,撤离竹子坡—-整个松山区域的最高点,退至腊勐街。
午后,第82团占领竹子坡,隔腊勐河眺望北面的阴登山—-日军由步兵第6中队小队长率60余名士兵防守。
深夜11时,第82团团长黄文徽召集战前会议,大约四五十名日军偷偷潜入到指挥所附近,被我军巡逻哨发现,激烈交火之后,日军遗尸6具,狼狈逃走。
夜间偷袭为日军处于不利状态时频繁使用。团长黄文徽报告给师部此次日军的夜袭,遗憾的是之后事情的发展证明新28师对此并不在意。
6月5日
凌晨,美军第14航空队4架轰炸机和中国远征军重炮团对阴登山日军阵地密集轰炸。
9时,第82团自竹子坡向腊勐街攻击,日军二三百人激烈抵抗,伤亡惨重,被迫后撤。中午,我军占领腊勐街,又陆续击退日军的几次反扑,日军无奈撤至阴登山。
我军两个连在重机枪和迫击炮火的掩护下,向敌主阵地发起了第一次攻击,遭到远近各处日军暗堡机枪交叉火力的射击,因毫无藏身之地,大多数官兵当即倒在山坡上。我军3次冲击,都没有成功,前后伤亡近百人。
午后,新28师83团一部切断了龙陵日军向松山支援的道路。
当夜,敌军再次实施偷袭,约百人摸到我军后方,来到82团机枪第3连阵地。该连连长被日军刺死,听到惨叫声的副连长吴俊臣富有夜战经验,端起“汤姆逊”冲锋枪就是一梭子,一边大喊:“不要问,快打!”
吴俊臣和排长王保成一阵猛扫,打退了日军第一次冲锋。全连的6挺重机枪迅速调往后方,向再次发起冲击的日军猛烈扫射,瞬时打死三十多人,偷袭日军溃逃。从山顶堡垒冲下来策应的日军也被打死十余名。
日军这种夜袭战术,以设计场看来,只有压倒性火力才能抵挡。日军乐此不疲,也是占了之前与之交手军队没有快速输出火力武器的便宜。
早在诺门罕战役,日军对苏军步兵阵地的偷袭被苏军装备的“波波沙”冲锋枪挫败;之后瓜岛战役,美军的冲锋枪、机枪、迫击炮、火炮和37毫米反坦克炮的立体攻击给夜袭日军“带来了可怕的大屠杀”—-一个夜晚,超过1,500名日军在进攻中被打死,而美军约60人死亡。
现在中国远征军也装备了相当数量的冲锋枪,这也是第82团能两次打退日军夜袭的根本原因,可惜的是虽然持有的武器相似,中国军队的警惕性远远不如苏军和美军。
6月6日
第82团再次冲击阴登山。
之前的战斗表明,我军的空军和炮兵的轰炸未能摧毁日军主要堡垒,团长黄文徽下令调来了“巴祖卡”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这是美国不久前才研制定型的新式武器。
一条条火龙喷向日军的几个主要地堡,几十挺轻重机枪也对准日军的火力点猛烈射击,日军的火力瞬间被压制,我步兵乘势冲向日军阵地。日军急了,端着步枪从战壕跳出来实施反冲击。
和“夜袭”一样,“白刃战”本是日军优势,所依仗的是日军敢死精神和优良的单兵技术,但是面对我军士兵手中的近战利器—-“汤姆逊”冲锋枪,日军转瞬间死伤大半,剩余者转身就逃。
我军第一次占领了阴登山顶部。但是日军从反斜面和附近几个山头密集枪击和炮轰,我军士兵被迫跳出战壕,退回棱线下。
当时在松山上的日军主要武器有:野炮第3大队的105毫米榴弹炮8门,步兵第113联队的山炮、步兵炮12门,速射炮2门,迫击炮2门,防空机关炮2门,高射机枪22挺,重机枪8挺,轻机枪30挺,掷弹筒、枪榴弹筒共90余支。远征军的编制,《松山战役解析(七)》写道:
每个步兵团一个战车防御炮连,配备战防炮四门;每个步兵营一个迫击炮排,配备81毫米迫击炮二门,一个火箭排,配备“巴祖卡”式火箭筒二具,一个重机枪连配备重机枪六挺;每个步兵连配轻机枪九挺、“汤姆逊”式冲锋枪十八支,60毫米迫击炮六门及M2火焰喷射器一具。
由此可见,仅82团的火炮、轻重机枪等装备就超过整个松山日军。日军能坚持很久,依仗的是异常坚固的堡垒工事、合理的火力配置、优良的单兵素质和战至最后一人的顽强战斗意志。
十、新28师撤离松山
6月7日
从西南侧迂回的第83团到达攻击位置后,新28师调整部署:以第82团继续攻击阴登山,以第83团第2营为预备队,并向竹子坡5600高地派出警戒。
第82团以两个营的兵力,再次向阴登山发动猛攻,摧毁日军地堡数个,占领了前沿阵地。日军反攻,被击退。
进入现场,才知道日军堡垒修建得多么坚固:有一个地堡被重磅炸弹直接命中炸毁,可以看到四五米深的上下结构,其中有两人合抱的大圆木,还有3.2毫米厚的铁板;有些地堡被105毫米榴弹炮直接命中,只是表面损毁一些。
一段四五十米的交通壕内有日军和我军上百具尸体,这里是唯一可以隐蔽的地方,也是敌我炮兵反复轰炸的地方;既是求生之地,又是死亡之所。由于死者太多,战壕里充满了鲜血。
第83团切断滇缅公路后,从西南向日军滚龙坡阵地发起进攻。
滚龙坡位于阴登山西南,距离日军主阵地松山主峰直线距离2公里,自从日军放弃了腊勐河对岸的竹子坡阵地后,这里就成了最高点。
滚龙坡上的日军本道阵地,由日军步兵第2中队长井上中尉率步兵100名、炮兵40名防守,配备“十榴”—-前文说到的日军最大口径的火炮,105mm榴弹炮2门。
6月8日
8日晚,第28师前指命令第82团和第83团夜袭日军堡垒。突击队刚进入日军射界,就踩上了地雷,被日军堡垒里射出的机枪子弹纷纷击倒,激战至天亮,毫无进展。
日军在阴登山阵地上配有联队炮一门,面对攻至阵地前沿的我军,常用榴弹炮“零距离”射击,即炮弹采用瞬发引信,出膛15米后爆炸,内装的270颗钢珠对前方100米范围内的我军士兵杀伤极大。
6月10日
苦战至今,第82团和第83团均无进展。
与此同时,6月5日以来龙陵方向第71军进展颇为顺利,至9日下午攻占大坝村,该村为松山日军军需仓库所在地,至此,拉孟守备队与龙陵日军主力彻底断绝联系。
第11集团军命令第6军新39师第117团开至松山附近,归新28师指挥。这是我军进攻松山第一次增兵。
6月15日
新28师再次发动攻势,当日大雨滂沱,部队冒雨进攻。
同一天,美军的29架B-29“超级空中堡垒”轰炸机从成都起飞,轰炸了日本钢铁基地—-北九州市的八幡制铁所。
战火终于烧到了日本本土。
6月17日
第82团与日军反复肉搏至18时,占领阴登山山顶大部,日军退守阴登山西南高地。第117团也攻击到距离松山阵地(第1、2号高地)山顶200米,闯入了日军密集火力网中,又遭到日军的反冲击,部队伤亡较大。
6月20日
凌晨4时,第82团乘着大雨和夜色,向日军阵地突袭。激战至6时,日军终于支撑不住,纷纷向松山、大垭口逃串。
苦战半个多月,我军终于占领阴登山。
至此,攻进松山的中国远征军伤亡总计1600多人,整个松山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飞机轰炸、炮击,到处都能看见腾起一团血雾,死人胳膊大腿被炸上了天空。在太阳爆嗮下,尸体开始腐烂发臭,生出白花花的蛆,爬得到处都是。
远征军士兵在死人堆里打滚,几个月下来,皮肤都被尸体染成黑色,浑身的尸臭很久无法消除。
6月中旬,滇西的雨季到了,山洪暴发,怒江江面比平时宽一倍。山道泥泞,民夫骡马均不能行,交通断绝。美军第14航空队的飞机也无法起飞,前线作战部队失去后勤保障,一时军心动摇,攻势无力。
士兵们蹲在战壕里,日夜听凭大雨瓢泼,伤员运不下火线,只能任其自然死亡。
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对此忧心如焚。他命令第71军军长钟彬转至松山前线指挥。
6月21日
对处于劣势的日军来说,取胜的关键在松山。松山是楔如远征军纵深的一颗钉子,松山不守,则腾冲、龙陵没有依托,怒江防御体系就将瓦解。
对于兵力占优势的远征军来说,松山把反攻部队分割成彼此孤立的三块,使进攻腾冲、龙陵的远征军随时有被敌人各个击破、最终前线崩溃的危险。占领松山,远征军在滇西的三处战场连成一片,后续部队和军需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投入战略大反攻。
因此,松山成为日军和远征军拼死争夺的焦点。
下午3时,钟彬在新28师指挥所召集会议,制定次日作战方案。
6月22日
按照部署,对松山日军的攻击全面展开。
担任主攻的第117团当日占领松山西南小高地及东南山腰后,遭日军地堡火力压制,难以进展。
6月24日
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判断伤亡惨重的新28师难以继续攻击,决定将攻击松山的任务交给第8军。
7月2日
第71军军长钟彬离开松山,美军顾问团团长弗兰克多恩准将连日来在松山观战,在作战日志里记述了对其作战指挥的评价:
1,钟彬一直用小股部队对日军的坚固工事进行攻击,伤亡惨重,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2,当第71军向前线开拔时,钟彬将全部的新式37毫米战防炮留在保山的仓库,没有任何可以用于近距离摧毁日军碉堡的武器;
3,钟彬一贯使用的作战方法—以惨重伤亡突破敌人某个薄弱环节,然后因为无法继续扩大战果而放弃已经到手的战果;
4,他既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也不接受他人的建议。
我向卫立煌建议立即将钟彬解职。如果一定要顾全他的脸面的话,可以把他派往龙陵。卫立煌接受了我的建议,他命令第8军军长即刻赶往松山接任钟彬的指挥位置。
1944年6月,中国远征军第11集团军的高级军官们在沙盘前研究敌情,左一为第11集团军司令宋希濂,右一为第71军军长钟彬
7月3日
“支那军的荣1师上来了!”松山日军开始悄悄议论着。在昆仑关挫败过日军“钢军”第5师团的这支劲旅,还是让不少日军官兵心里忐忑。
第8军在向滇西开拔途中,美式装备才陆续发下来,到保山时还没有发全。后来在战场上,没参加集训的营连排级军官经常不知道手里的家伙怎么用,需要上级长官提示。
第8军,就这样上了松山这个最严酷的战场。
十一、第8军首战松山
第8军原驻滇南文山一带,担负防御法属印度支那(今越南、老挝、柬埔寨)方面日军来犯的任务,归属第9集团军,1944年4月调往滇西作为远征军的战略预备队。6月中旬,又奉命以荣誉第1师开赴龙陵增援第71军。
荣誉第1师,在抗战初期的1938年由几次大战中负过伤、治愈后再参战的官兵组建的荣誉团合并而成,第一任师长为宋希濂。1939年,该师在时任师长郑洞国率领下,参加桂南战役,击败日军精锐、素有“钢军”之称的第5师团,击毙日军少将旅团长一名,取得“昆仑关大捷”。
郑洞国奉命以荣1师为基础组建新编第11军,后番号改为第8军,所属还有第82师及第103师。
后来,第8军投入松山战役的兵力为6个半团和全部军直属部队,合计2.5万人。可惜的是,这些部队都是“添油式”投入战斗。打松山日军到底需要多少兵力,远征军的各级指挥官都没有正确判断,每次都是攻击部队告急时增派兵力,这是松山战役国军伤亡惨重的另一重要原因。
在训练中的荣誉1师
7月5日
松山战役的第31天。
第8军对松山首次攻击。
军长何绍周安排如下:荣1师的荣3团从松山正面攻击,直取核心阵地;第82师的246团从大垭口、滚龙坡方向做牵制性攻击。
何绍周凌晨时分在美军顾问组长斯培德中校陪伴下,进入竹子坡炮兵观察所观战。何绍周下令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松山、大垭口、滚龙坡。
荣3团待炮火延伸后,一举突入,占领了子高地前沿阵地。
据荣3团上尉副官崔继圣回忆:
第1连被日军以机枪近距离射击,官兵大片倒地,连长受伤,部队溃散。位于后方的军直属上士号长杨敬财站起身吹起了冲锋号,正在卧倒避弹的士兵,精神倍增,猛然奋起,溃退的士兵立即转身向敌阵地冲去。
日军忙集中火力向杨敬财射击。我军杀声四起,冲上战地前沿,和冲出来的敌军展开了白刃战。
就在这时,几个一直隐蔽的侧面日军暗堡突然射击,眼看我军又要被击退。杨敬财收起军号,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片,大喊:“一连的弟兄们跟我来!”,率先冲上地堡。
喷火手用火焰喷射器对着敌堡枪眼喷射,堡内几个火球冲出来,在地上滚动,发出可怕的惨叫。杨敬财和战士们用大刀对着日军一阵猛砍,日军的脑袋像西瓜似的滚落在地上。我军占领了前沿阵地。
但日军在子高地的堡垒坚固,炮兵火力无法彻底摧毁。原先在下层工事躲避炮火的日军进入射击位置,交叉火力向我军猛烈射击。
40分钟过后,荣3团攻击部队伤亡惨重,难以坚守,剩余部分只能撤退下来,在松山主峰下100米处的山腹隐蔽,就地构筑简易工事,准备再行攻击。
荣3团团长赵发毕报请军长何绍周,将杨敬财破格提升为上尉。
7月6日
何绍周召集营以上军官开会,研究作战方案。
指挥部分析了日军防御部署,认为:日军松山阵地,子高地为最主要据点,工事坚固,炮兵无法破坏。即便我军占领子高地,也将遭到侧面及反斜面袭击而难以立足。西南方向的滚龙坡只有几个主要堡垒,植被稀疏,侧防堡垒易于判明,攻击较为容易。
于是,指挥部决定先两翼进攻,占领滚龙坡和黄土坡后,两面夹击,进攻日军子高地主阵地。
第8军军长何绍周
7月7日
在松山前线忙于作战的远征军官兵无暇想到,7年前的今天,日军向卢沟桥进攻,中国开始全面抗战。
傍晚5时,怒江东岸和竹子坡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滚龙坡阵地。
晚7时,第246团主力对滚龙坡发起攻击,一小时后连续攻占了丙、乙高地。但丁、戍两高地的敌堡垒难以攻克,从中射出的子弹对我军官兵杀伤极大。几十名日军冲出堡垒,实施反冲击,部队愈加伤亡惨重,只得于拂晓退回公路南侧,就地构筑工事。
松山主峰,荣3团团长赵发毕亲率3个连进行正面强攻。19时,一举突入山顶。但堡垒仍攻击不下,日军的侧射火力密集,使攻击部队无法扩大战果。
日军的反斜面阵地尤其巧妙,不光从高地阵脚向高地顶部射击,还在高地背后斜面上预设火力点,当我步兵通过时,以一部阻我预备队投入,一部由我步兵背后射击,即便我军占领阵地,也难以立足。
7月13日
拂晓5时,我轻重炮火对滚龙坡各高地集中射击两小时,日军的交通壕、散兵坑大都被击毁。
7时,第307团第2、3营发起进攻,接近到丙、丁高地日军阵地约50米时遭到猛烈火力射击,部队停滞在阵地前无法前进,伤亡很大。我军曾组织爆破手去炸毁敌堡垒,但都牺牲在堡垒前。
战至黄昏,日军派出反冲击部队。时值大雨浓雾,双方近距离恶战,均有很大伤亡。我军弹药没有接济,当日军第三次袭来时,双方展开白刃战,我军许多官兵牺牲。入夜,日军退回,攻击部队站稳脚跟后连夜修筑工事。
本轮攻击,滚龙坡西南高地均为我军占据,敌火炮已被摧毁,只有敌堡垒坚固,无法摧毁,这是攻击松山最大的难题。
在炮火和轰炸都无法奏效的情况下,作为进攻方的远征军,最佳也是最古老的战术就是对壕作业—-通过挖壕沟,隐蔽接近敌军堡垒,然后用火焰喷射器、手榴弹、炸药包等武器对敌攻击,一举制敌。
这是个笨方法,耗时费力,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其实也是最省时的方法。这个方法既能克敌,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士兵的伤亡。
十二、第8军苦战滚龙坡
7月14日
连日来的观战让何绍周痛苦不堪,再想不出办法改变目前局面,第8军很快就被消耗一空了。
何绍周想到的是利用炮兵。何绍周打电话给东岸炮兵指挥所,命令炮兵调整战术—-通过观察逐一确定敌堡垒位置,实施定点破坏;凡敌堡垒及侧防重隐蔽部,均指定一门火炮,连续轰击直到摧毁。
为此,何绍周决定延长攻击准备时间至一周。同时又特别要求各部队:大量挖掘交通壕直至接近敌阵地30米以内,每个攻击连最少要挖两条,并在末端与敌阵地平行挖成散兵壕,作为突击出发点。
日军从腊勐河抽水上山,水道隐蔽得十分巧妙,看不到、炸不坏。攻击几十天,我军一直不知道松山主峰日军如何取水。后来,在当地居民的帮助下,远征军找到了日军水源所在地,破坏了他们的第一储水槽。
此后,每天夜里,日军只能悄悄下山取水。
担任主攻的第307团利用远征军炮火攻击松山日军阵地的时间训练火焰喷射器的使用。M2式火焰喷射器,美国刚刚研制定型,是为太平洋战场上对日军的登陆作战而研制的,刚拨发到远征军部队时还要求保密。
在高黎贡山方向作战的远征军第198师第592团团长陶达纲,在其《滇西抗日血战写实》一书中写道:
5月30日,打下冷水沟,只见两个坑中有水泡着的十几具日军尸体,细看他们的大腿肉、屁股肉都有刀痕,有的还见骨头,真是惨啊。又随部队到了北斋公房,房屋四周有一小堆一小堆的黑色屎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日本人吃他们自己人的肉,因为纯吃肉的屎便是黑色的。显然五六天以来,日本人后方补给断了。
战时驻重庆的美国新闻所发表的《最高海拔的战斗》中这样描述:
那里的日本人被包围,最糟糕的供应问题出现了,当应征入伍的中国农民小伙子在炸毁日军最后的工事时,他们搞不懂为什么原估计至少还有300名日军,现在只剩下75人?他们在厨房找到了答案,原来日本人吃完了干粮,就把自己人一个个吃掉。
中国远征军美军最高顾问多恩将军,也发现了日军吃人肉:
我们和中国的一个营在高黎贡山西坡一个名叫江苴的地方奇袭成功,当我们冲到日军一个指挥部食堂时,美国的联络军官碰见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吃人肉的例子—准备好的不同阶段的尸体像堆柴一样在地上堆着,有一些尸体的部分位置被剥了皮,长条的人肉是从另外一些人身上割下来的;有几人仅留下了骨架,奇怪的是头、手和脚都完整地保留下来。
许多长条人肉,显然是从手臂和腿部割下来的,正挂在树枝和绳子上晒干,有些还需要被割成适当长条以便在两口大锅里炖煮。
7月23日
12时10分,日军3架九九式侦察机在12架一式战斗机掩护下飞抵松山马鹿塘附近投下供应品18包。
按计划,飞机完成空投任务后应迅速脱离战场,但这些飞机向我军地面部队俯冲扫射。不久,美军第14航空队数架P-38、P-51战斗机飞来,日军飞机方才落荒而逃。
经过连日不停的轰炸,滚龙坡东北部庚高地的堡垒已经被完全摧毁,乙高地堡垒已倒塌,丙、丁高地的堡垒也倒塌了,四周的交通壕、散兵坑及机关枪堡垒也被炸毁了。
指挥部感到炮击已达满意效果,命令炮兵转移火力,步兵开始突击。
这时火焰发射器发挥了效能,敌堡火力马上熄灭。步兵随即勇猛突入阵地,战斗仅20分钟,即将丙、丁两高地堡垒大部占领,继续向乙、戍高地堡垒进攻。
已遭破坏的乙高地顶部堡垒中,仍出现敌密集火力;丁高地东北部及丙、丁高地之间各机枪侧防火力及掷榴弹向我军急袭,我攻击部队伤亡极大。

15时,突起狂风暴雨,日军趁天昏地暗之际猛扑丙、丁高地,307团陷入苦战,黄昏时丁高地失守。第308团第3营适时赶到,军长何绍周命令第103师师长熊绶春以该部投入增援,19时又夺回丁高地。
战斗中,何绍周一直在竹子坡用望远镜观看第307团战斗,对身边参谋人员说:“你们来看,那个指挥官兵冲进敌阵地的是第307团副团长陈一匡,他是军校第10期学生,这样英勇善战,谁说军官学校学生怕死啊!”
7月24日
拂晓,滚龙坡日军全力反扑,我军官兵浴血奋战,至中午始获稳定。
下午4时许,日军趁浓雾风雨交加之际,再次向我丙、丁高地猛烈反扑。第307团团长程鹏、副团长陈一匡手持冲锋枪,巡视在第一线督战,使得我军士气高涨,奋力将日军击退。
鉴于第307团、第308团第3营及第103师直属部队两个连伤亡巨大,已丧失攻击能力,军长何绍周决定这些部队后撤,担任预备队,第308团第1、2营担任攻击任务。
7月25日
清晨,第8军再次对滚龙坡发起总攻。
下午3时,第308团第1营向丁高地北端之敌攻击;第2营向戍高地攻击。第2营第1连炮排排长杨克南回忆:
两个喷射兵冲上去,鬼子枪法好,竟将喷射瓶打燃,喷射兵当场被烧成焦炭。我让士兵在炮弹上再挂炸药包,一阵猛轰,鬼子机枪哑巴了,步兵一冲锋,机枪又响了!
我们连一排长叫李政山,进攻前对我说,这次我可能下不来了,但老子死了也要往前扑!冲锋时他在最前面,被子弹打中脑壳,当场牺牲了。
连里还有一个叫张德玉的垫江人,平时最能吃,大伙都笑他。可没想到他在战斗中非常勇敢,鬼子端刺刀出来拼命,张德玉接连干倒两个鬼子,又钻进地堡,拉响了手榴弹!后来收复阵地打扫战场时,我见他被炸成了几截……